生气

安陵容闭眼思索，今日敬嫔的举动倒像是有意伸出橄榄枝，但是她也不能只一味死等，得做两手准备。想定后，开口问沉舟，“现在还剩多少银子？”

　 沉舟算了一会，“回小主，您入宫时带的银子，打赏小顺子和宫里人，而后又日常花费些，还有给奴婢的五两，现下还余二两，今日宝鹃领了三两多的月例银子，奴婢那里也还没用完，加起来还有五两。若是将领回来的布匹挑出不用的给小顺子去卖掉，也能换个几两银子吧。约能凑个十两出来。”

　　安陵容闻言有些愁，抬手捏着眉心轻缓头痛，这些日子在宫里花销庞大，做的香粉还有安神香之类的原料都是找内务府和小顺子花银子买的，还没算做帕子香囊的料子呢。这才多久，可就没银子了。下个月若是还不侍寝恐怕月例就没那么好领了，她这次可不想靠沈眉庄的光。

　　思及此，她叹口气，好像不管什么时候，她安陵容永远都是活的这么卑微。

“去将布料里挑出几匹好的，交给小顺子处理了，然后叫他帮我留意着开的好的秋海棠，就说我十分喜欢海棠花的香气，要拿来做香粉用的。对了，之前叫你探探他的为人，你可有结果了？”

　　沉舟感觉到她的疲惫，回话也越发低声，“回小主，奴婢擅自做主，告诉小顺子，在夏氏迁宫时，奴婢趁人不备，悄悄拿走了几样值钱的东西，想要拿去卖钱，便拿出一些东西给他帮忙变卖。原因是奴婢的叔叔在奴婢入宫前找到奴婢，说欠了一笔赌债，若是还不上便要被砍掉双手，奴婢本不想管，叔叔却以恩情要挟，还要嚷出来，奴婢怕小主知道此事不带奴婢进宫，便同意给他钱，但是小主的钱都是有数的，奴婢就只能铤而走险。”

　　安陵容闻言一惊，坐起身来，指着沉舟严肃道：“你这丫头，这话也敢胡说？若小顺子是个不靠谱的，恐怕你早已经被拖出去打死了。宫中偷盗可是大罪，连我都保不了你。”

沉舟先是满脸惊讶，似是吃惊她突如其来的怒火，而后赶忙跪地请罪，“小主不要生气，奴婢知错。奴婢就是有八分的把握，才敢这么做的。”

　　安陵容闻言更加生气，“后宫之中行事，本就要小心谨慎，入宫前我已经教过你了。看你入宫后做事沉稳，细心周到，还以为你听进去了，没想到还敢如此大胆。别说八分把握，就是十分，也不能将自身置于险境之中。”

　　“小主放心，奴婢只是在咱们宫里挑了与夏氏宫里差不多的东西给小顺子，并没有真的偷盗啊。若小顺子真的告发奴婢，也找不到证据的。”沉舟以头触地，声音听起来闷闷的还带着些许不服。

　　“沉舟，入宫这么些日子你还不明白么？这里是人命最值钱，也是最不值钱的地方。身份尊贵家世显赫如太后华妃，她们就是最尊贵的，哪怕咳嗽一声，就立刻会有一堆人凑上去端茶递水求医寻药；身份低下家世低微如你我，咱们的命就是最低贱的。不管旁人有没有证据，只要他想出手，就能无声无息的将咱们了结了。我入宫后谨小慎微，面对夏氏言语凌辱，旁人嘲弄冷笑，都忍气吞声，连处置宝鹃都战战兢兢不敢让别人发现，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我们能在这吃人的地方活着，为了家人能够不被连累获罪。而你竟然如此天真的以为，只要没有证据，别人就不能拿你怎么样么？你以为你我什么身份？”

　　安陵容说这些话时，脑子里想到的是前世那一个个害怕失宠的夜晚；错信皇后被当做棋子不得已杀了一个又一个皇嗣，害了一个又一个的人，最后想回头都不敢回头；华妃凶悍霸道，出手狠辣让她惧怕到夜夜难安......忍不住痛哭失声。

　　是了，自重生之日起，其实她从未真正放心过，尽管知道许多先机，可她并不认为自己就能在这勾心斗角争斗不休的地方，安稳的走到最后。所以她绞尽脑汁，步步为营，就是为了能好好活着。沉舟把自己置于险境做事是为她，可沉舟的天真却仿佛撕开了她一直不想面对的那些可怕，所以才在今夜，在这件事后崩溃，她压抑的太久太久了。

　　心里正有些愤懑的沉舟听到小主恨铁不成钢的训斥，心里已经认识到错误了，是她太过于天真，入宫后，小主叫她做事，都办的顺顺利利，其中固然有她自己的本事，难道就能离得开小主的筹划？若非小主在背后护着她给她方便，恐怕寸步难行，连这屋里的管事权都从宝鹃手里抢不走。现在刚有点成绩就沾沾自喜，还顶撞小主，当真是不应该。正准备道歉时，听到小主崩溃的哭声，十分沧桑悲凉，痛苦绝望，她只觉心中一痛，也跟着落下泪来。

　　“小主，奴婢知错了，您别吓奴婢。奴婢真的再也不敢了，您别哭了。”沉舟拼命磕头，求小主原谅，哪怕头已经磕出血了，头晕目眩也不敢停，因为此时小主的哭声里带着无尽的绝望，似有轻生之意。

　　安陵容恍若未觉，陷在前世的阴影里痛苦不已，她真的想着或许她不该活着，毕竟杀了那么多人，双手沾满了罪孽的人，又怎配重来一次，站在阳光底下呢？她只配站在阴影里，看着别人向阳而生，那才像话。

　　忽然听到耳边似有“咚咚”声，一声接一声，沉闷而响亮。

　　她回过神来，就看到床边沉舟不停地磕着头，此时已然满脑袋血，整个人看着昏昏沉沉了。心道不好，赶忙抛开那些杂绪，下床扶住沉舟，将人带到床上，又回身到架子上找金疮药。

抱着沉舟上药的时候，才发觉这丫头很瘦，也很轻，估计是常吃不饱饭的，应是之前人伢子的手段。

　　沉舟缓了一会才清醒过来，看她也清醒不哭了，忙扬起一张大大的笑脸，“小主，您不生气了吧？奴婢答应您，以后都听您的话，再不做任何危险的事情了。以后一定小心再小心，绝不再犯今天的错误了。”声音略有些虚弱。

　　安陵容哭了一场，心里轻松多了，倒是觉得沉舟做事胆大心细，是她过于苛责了，柔声安慰道：“沉舟，我在这宫里只有你，刚刚也只是气你行事过于大胆而已。其实你看人很准，我应该相信你的，只是我太过于担心你会受伤，所以以后，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叫我担心知道么？”

　　沉舟感动握着她的手，流泪哽咽道：“是，奴婢知道了，那小主也要答应奴婢，不要再像刚才那样伤心了好么？方才奴婢只觉得您的哭声悲痛苍凉，心如死灰，可真是吓坏了。”

安陵容闻言心里有些诧异，沉舟才跟了她不足一月，便能与她心灵相通了么？遂笑笑，声音更加温和，“好，我答应你，咱们都要好好的。好了，快睡吧，哎，你躺好不许动，”她按住挣扎起身的沉舟，而后佯怒道：“刚说要听我的话，这就变卦了？小心我打你板子，好了快睡吧。不早了，明日咱俩的样子估计要吓坏人呢。”

　　沉舟闻言，才好好躺着不敢乱动，没一会便睡着了。

　　安陵容满意的点头，而后躺到床里侧，也闭目睡了。

　　第二日，果然一屋子人都吓到了。

　　安陵容的眼睛肿的厉害，沉舟的头也是红肿不堪，还带有点点血迹，众人便猜测是沉舟惹恼了她，才使得她哭着发落沉舟磕成这样。一时间众人做事倒是都愈发小心。宝鹃倒是希望沉舟就此被发落出去，日日在她面前找机会说小话，谁知也没个动静，只好收起小心思。

　 沉舟伤成这样是没办法去给淳儿梳头了，于是淳儿便派身边的宫女过来跟着在屋里养伤的沉舟学，几天后淳儿才换上新发式，倒也好看的紧，衬得更加青春活泼。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又是十天过去了。

　　天气越来越冷，御花园里除了菊花，也就只剩下没几种花还开着，其他都是光秃一片了。

　　用过午膳，安陵容打发了人出去，关上门在屋里走着消食。

　　心中有些焦急，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所谋划的事情却还未见希望。

上次与淳儿去咸福宫时，敬嫔待她也是有审查之意的，可这么些时日过去，还没任何动静。未侍寝的嫔妃除了淳儿特殊外，其他人不好总是出门，只能依旧送东西过去。

　　不过好在，敬嫔还是愿意用她制的安神香的。前两日去咸福宫找沈眉庄，听说敬嫔近来有些失眠，便将新调配的安神香让沉舟送了一些过去，敬嫔倒也收了，但是回了她一根十分贵重的镶宝石凤蝶鎏金簪，说是谢她的香，还表示以后需要了还会来要的，不许推辞。

　　敬嫔如此行事，倒是更加令人捉摸不透。

　　自沉舟伤好以后，也确认了小顺子是个念情且口紧之人，便放心让他帮忙做事。只是这么些时日了，秋海棠没有消息不说，小顺子那边也没一点动静。莫非是天太冷了，京里的秋海棠都凋落了不成？

　　安陵容一心烦或者想事情，就喜欢做针线，因为她的针线最好，也可以让人静下心来。不过这在宫里好像并没有什么用，于是这一世她强迫自己去练字。

连着写了三张字后，焦躁的心才平复下来。

　　忽然门被推开，发出“滋啦”的响声，将她刚平复的心重新变得躁动不安，刚想开口训斥，发现来人是沉舟。

　　沉舟满脸笑意踱步到她身前，“小主，小顺子今日来报，说事情-----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