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在岐山温氏里备受煎熬的世家公子们因为金家送来的灵药难得残喘气息，雾路迷惘，夜遮晓月，尚未分白。敢只身前来龙潭虎穴送药的神秘人，身法无影，银轮招映。

江澄静静藏匿俯身寻常草木，单单压住微渺的荧光，小小的红痕宛转流动他的眉心。

十三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光是藏匿的手段身法更是日新月异，层出不断。

见识多了，自然就会了。若非江澄有意弄出声响，旁人根本无法寻觅踪迹，何谈尾随？经过此处的人，往往以为不过是任意糟践的杂草。

江澄已经观察了有好几天，这几天唯独给金子轩送药动身以外，皆是静静等待。淡雅的轮月无人无觉中探出浅浅的银河，闭眼的仓鸮慢慢地睁开一只独眼，澄黄明珠粒大小在冷陌的寡黑中格外醒目瘆人。

阔大的月背乍现蓬松的羽翼，风吟无驻，硕鼠毫无防备，亡钩入腹。江澄利索划过脖子，一道深深的伤痕留在尸体上。温热的喷血点点不沾，人体的肌肤飞烫堪堪一瞬。

江澄杏眼不含一分的怜悯，本能顺稳地将一把匕首插入深喉之间，死的不能再死。这是江澄于此世首次杀人，所幸，他的身体并未出现任何的不适反呕。

万物有灵，谁生来便是罪孽满贯！人生在世，谁不愿干干净净地来，后清清白白地走？

只可惜，不管哪一世，前尘今世，江澄的手上会沾染猩红的人血。江澄自小便习剑，以江家少主规格束练，手稳心平，握剑亦是如此。江澄劈过邪祟，斩杀妖物，未曾谋面有朝一日会厮杀人命而手颤。

莲花坞失守沦陷，三毒不要命捅进温氏子弟的命脉，江澄杀的双眼翻红，却分毫阻止不了从小到大照大的师兄弟一一在他面前倒下。

三毒全剑浸透鲜血，凝红呈紫，冥紫似玄。明明是刚从心胸拔出，浴血奋战，偏偏剑锋尽是冷凌的污秽。

一夕之间，江澄失去了整个天地的光华。

如此这般，江澄再无好失去的。他细细虚空拂过匕首上的血迹，地面的尸首也顿时化为乌有，不留一丝一毫。

玉白圆缺，匕首的杀气磨灭无一，本是特质冷硬。江澄紫眸底露出一挂冷嘲，简直虚伪透顶了！

千说万说，百般理由，江澄都不愿让三毒过早染上杀孽。

待皓彩越过，草木之中已无藏匿，生息茫茫，一个人影不大不小声响经过。

人影至风扶摇过烛火，恍然若显人相，分外眼熟。一时间不知道是等级低下的烈焰纹路更为霸道还是燃着香火的赤烛更为灼目？！

说来也容易，岐山温氏素以仙门第一派得鸣，那倒非浪得虚名。温家先祖温卯本就是建立家族宗派第一人，机缘巧合之下，占据仙缘福气，自是家族强盛。

继温若寒强势就位，家族宗派上下更是以宗主意志为主，尊崇强者为尊。极端之下，风气不免有持强凌弱的苗头。

法力高深、地位傲然的温氏子弟瞧不起普通客卿及其普通弟子，普通客卿及其普通弟子又看不起其他杂役弟子，温家子弟藐视起非温家子弟。

家族之间对其余四家族看不上，对莫小微足的小家族更是目下无尘，视蝼蚁一般的孱弱，废物一般的碍眼。

人至此，求人办事总是要舍得好东西。

于是乎一一掏出所谓的好东西，先不说掌权多年，见识好东西不尽其数。再说了，这些东西本就不如何，人魂飞魄散，算无主之物。这些杂七杂八的物件勉力称得上物尽其用，恰好用来贿赂领事弟子。太好的物件，这些人哪里配啊？

“师弟，放心，回去后必定添上你的大名。那日，你直接来便是。”

“多谢师兄相助，天天巡视实属无趣，不若多看看那些公子哥的狼狈，不乏解闷好玩。”

“实在，实在。那些名门公子一个个身骄肉贵，是该多磨练磨练几番。妄堕仙门百家威名，家中长辈不作为，只是多劳烦我派。”

言落，拱手佯作拜别，压下旋旋的青煞。

墨白交湛，玉兔隐梯，青鴉蓝烟，乌云相错，恰恰新息。

人影绰长 ，越是浅淡，甚不出色，隐于群袍。把剑侍立，宛若一尊木朽，随风入耳。

“公子，这些日子就只有一些鸡呀，兔呀寻常小兽，要不还是再往深处探探。娇娇听闻里面有个凶兽，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王灵娇软骨媚语在温晁耳边吐息，温声细语。

“公子，不可。”

温逐流罕见上前制止，他不能望着二公子找死，人多事杂，恰是容易浑水摸鱼的好时机。

王灵娇眼底甚是不悦，这都是温家的地盘，有什么值当好怵？那些名门弟子更是被打压得鹌鹑一般低气，不足为惧。其实她也没什么坏心思，只不过借温晁之势趁机划花几个贱蹄子的脸而已。

任何威胁到她地位的人与物都要扼杀苗头里！王灵娇不懂得未雨绸缪，但是她知晓如何利用自身的优势做到先下手为强。

眼见温晁带有迟疑，王灵娇佯做失落。娇女款款落泪，吹散了温晁所有的迟疑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可怜可爱。

“娇娇，你莫哭，哭得公子心疼了。”

“都是娇娇的错，差点让公子陷入陷境，您也别怪罪温侍卫。”

温逐流蹙起浓眉，他甚是不喜王灵娇这种哭哭啼啼的举止，而二公子完全被这个婢女给拿捏住了。

王灵娇假模假样拿帕子拭泪，玲珑鼻头粉嫩，觉得时机足够了决定再添上一把火。

“娇娇也是想让公子立功，若是公子捕获那只凶兽，公子必定会得宗主的赏识。未曾想过竟是差点害了二公子，呜呜呜~”

说罢，又是一幅悲伤至极的落泪。情郎不信我，但我依旧心里有情郎的信念戳爆了温晁为数不多的气概。是极了！娇娇如此信任他，他乃是岐山温氏的二公子岂能辜负此等情谊？

气血冲上不是很清晰的头脑便一发不可收拾，温晁极为大气地摆手，让温逐流的话语缄默于喉，胎死于腹中。

温逐流默叹，他不过一个稍为得力的下属，且是改姓之人，断断无力阻拦温晁的任何决定。罢了，那时配多几名弟子好了。

殊不知，正是这样的打算才是被人钻了空子。

“公子，你对娇娇真好！”王灵娇举起粉拳怯怯羞羞地朝温晁软语，温晁只觉得为搏娇娇一笑，这个决定亦是不赖。

又是一次眩目的晴朗，烈日当空，赤红显现，甚是耀眼夺目。温晁大喜，天助我也！如此良辰美景，更应为他加冠荣华。

温晁喜悦至极，世家公子们的境地却是微妙。

众人经过灵药的滋养和聂怀桑偷偷采集草药的互补，不计许些时段的亏损，将将修养八九分。但是为妥善起见，瘸腿的还是要瘸腿的样子，肉体有伤的便撕扯几块血渍布条明晃晃地绑在身上。

没病就装困乏无力，有病就接着面容苍白，命不久矣。反正不许透露一分一毫的精神劲头，露出破绽。温家摆明了要欺辱他们，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既是低头怎么可能有过多的出彩。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该退便退。一切的总账皆由他们回去之后便以家族领头一一清算。

得知又是捕猎一遭，几个人暗自交转了眼色，觉着并无大碍。金子轩只是摇头，他预感不妙，心口闷闷热热像破开一口子灌进熔岩。

别的不提，历经这几日后的金子轩比先前更为警醒。一般而言，修士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心悸的症状。万物有灵，天道先兆，降下感应以助修仙者渡劫。

于是金子轩扭头便对着金子勋和聂怀桑嘱咐道：“此次我略感不妥，你们尽量把能防身护体的物件都备上，以防不时之需。”

“好。”

“金兄，那你也要小心。”

金子勋没起多大的疑心，以为不过是寻常提醒。聂怀桑则是忧心忡忡，他联想甚多，生平头次因武力低下而有所不甘。但愿是他的错觉。

和前几日一般，此番的温氏子弟走在后头，家袍整洁，剑尚未出鞘便知锐利万分。与其相反的世家公子行于前方，灵力虚浮，稍微强一些的于前面便是金子轩等人。

金子轩越是往前越是心悸的厉害，他狠狠按下指骨，却是身后传来温晁的叫喊。

“停停停，便是此处。”

此处？哪处！

金子轩警惕观望，一个不大的洞穴口往往给一人长的荒草遮挡住，看上去阴郁幽深。

进了洞口，王灵娇抬手轻掩鼻口，庆幸今日的裙摆不长，她颇为嫌弃地左顾右盼。此处的烟尘纷飞，还有无法遮掩巨臭的粪便味。

“公子，真的是此处吗？我们这么多人也不见凶兽的影子。”

“娇娇莫急。”

怎么不急！那几个小贱蹄子的脸还没有划花呢!于是王灵娇主动伸出毒牙。

“公子，要不我们试试活人放血吧，修仙者的血液对妖兽而言亦是上等的大补之物。想必，很容易引来。”

王灵娇从来不会遮遮掩掩自己的狠毒，她所作所为向来是以数人命来晋位，更何况此次仅仅只是放血？

“公子，娇娇愿为您分忧，挑出个适合的人来。”

说罢，一只烧的通红滚烫的烙铁突兀在众人的跟前，上面还是岐山温氏的家徽。若是真的烙印上一个岂不是就打上温家的标志，这是将他们视为牲畜呀！世家公子以及身后的门生都脸色难看，毒妇是也！

王灵娇晃过一众男修，她的择选还是十分明目的，当她轻轻点到一清秀小巧女子的跟前。

该女子身着兰陵金氏才有的衣袍，不巧的是样貌触及王灵娇，应王灵娇得意的是虽是大家族门生，但再平庸不过是一名可有可无的弟子。

天赐良机，这干净的脸蛋就应烙上一枚盛阳才对。

“公子，就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