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三毒锋利的剑刃已经染上浓稠的鲜血，血花四溅，更是让少年江澄微微一怔，他双眼失神地望向魏无羡。

魏无羡不敢直面少年江澄的眼睛，四处的走尸已经被魏无羡下令，无法伤得到少年江澄。因此少年江澄上乱葬岗一行通畅，行无阻碍。

众人瞪大了眼睛，这正是三毒圣手江澄带仙门百家上乱葬岗围剿夷陵老祖的情景。

“魏无羡！”

“江澄！”

“不……魏无羡，魏无羡！”此次之后，少年江澄名声大噪，当然福祸相依，少年江澄留得大义凌然，大义灭亲的好名声，在这一天少年江澄永远失去了他的师兄了。

少年江澄不知自己是如何下去的乱葬岗，浑浑噩噩，他耳边全是魏无羡叫唤他的声音。

恶鬼咆哮，阴风阵阵，一蹭竟是满手的鲜血，他看见魏无羡被万鬼撕扯成碎片，永不复生，白骨森然，少年江澄瞳孔收缩，猛地一下从床榻上惊起，是他梦魇了。

自打魏无羡在乱葬岗身陨后，原本浅眠的少年江澄更是夜不能寐，整宿通宵处理宗务，很快他的眼下便出现了一片的乌青。

幸存下来的江大总管和江医师既是欣慰又是心疼，江澄已经是一个称职的宗主了，比江枫眠在位之时做得更好，可是他们担心江澄不分昼夜地操劳，迟早会累垮自己的身体。

江大总管和江医师的意思，江澄不是不懂。

只是他实在不想停下来休憩，累了就去祠堂与牌位自言自语。

如今的江澄像一只独自舔犊，默默治愈的小兽，可怜又可悲。他一夕之间家破人亡，一夜之间阿姐和师兄不在人世。与其一辈子沉溺于悲痛当中，还不如将心思放在打理江家，江家根基尚未稳固，他不能停下。

虽是如此说法，但是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至于江澄在想什么便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晓了。

唯有阿姐的孩儿——金凌，还能支撑着江澄走下去。前半生江澄为莲花坞所活，后半生江澄几乎为金凌而活。

平日里灵巧挽着剑花的双手显得笨拙不堪，江澄紧张兮兮抱起小金凌，小婴儿稚嫩的肌肤，软的没有一丝重量的身体，这些都不敢让江澄使太大的劲。

偏偏阿姐的孩子还是个小祖宗，只要江澄一松手，小金凌就一个劲哭得不停，哭到嗓子哑还在哭。真是一个小祖宗，服了。江澄有些头疼，他捏了捏发疼的眉骨。

江澄蹙紧了眉宇，尽是不耐。但是他转身放下了手中的宗卷，抱起了还在嚎哭的小金凌。

江澄昨夜没合过眼，散下的长发未来得及绑起来，冠上宗主冠，江澄相比起少年时期，他高大些许。

箭袖轻袍，身姿挺拔，光是驻足在那里，亦然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小金凌被江澄抱在臂弯里，如愿以偿不哭不闹，向江澄吐吐小奶泡。

见到小金凌，江澄难得卸下戒备，柔和整身的刺芒，戳了戳小金凌光滑的脸蛋，露出了一丝丝的笑意。

残魂金子轩被这一丝丝的笑意所俘虏，心跳动得飞快。相比起江厌离，如今的江澄更像是金凌的阿娘一般。不不不，确切的说，江澄真的是既当爹又当娘，江澄对金凌何止是尽心尽力，简直就是掏心掏肺。

那些传言江澄通过把握金凌从而吞并兰陵金氏，简直就是无稽之谈。若是真的想吞并，完全不需要这样费心费力对待金凌。

整个金鳞台，除去金光瑶外，还有谁能阻拦江澄，敢阻拦江澄!若是江澄显现出在射日之征的手段，怕是金光瑶在世，恐怕也无力阻挠。

但实不相瞒，江澄虽不是超凡脱俗的君子又不是卑鄙奸邪的小人，却往往坚持住了常人无法坚持的执着。

云梦江氏，他撑起来了。

阿姐唯一的孩子，他养了。

云梦双杰，他信了，等了。

当然，神也会有松懈的时候，更妄论是人。

因此，在那个磅礴大雨中飘摇的破庙正如同魏无羡与江澄岌岌可危的关系，不需要江澄的任何一个动作，他们两个之间的情谊随之灰飞烟灭。

铁骨铮铮的江澄被一句“对不起，我食言了”所击败了。江澄永远叫不醒一个沉睡的人。

魏无羡宁愿沉沦于蓝忘机的温柔港湾，也不愿面对十几年前宁愿自己剖金丹也要他继续保持骄傲的小师弟，他曾经的师妹。

“好一个金丹还了我云梦江氏上上下下几千条人命，魏无羡你的金丹是有多金贵？！金贵到连江枫眠和阿离的命都可以偿还？！我便算了，我也只不过是一个脾性差的妒妇，不值得你魏无羡夷陵老祖感恩戴德。但是江枫眠和阿离可曾有对不住你半分。”

残魂虞夫人言语清冷，艳丽的脸上却尽是冷嘲，说出的言语尽是刺骨，戳人心口上。

这就是江枫眠所称赞的大弟子，好好好，好得很，当真好啊！！！

残魂虞夫人气得更是连连苦笑，这就是江枫眠，江厌离，江澄都要维护的人，究竟谁才是白眼狼，忘恩负义送予谁！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江澄！？我，我…”

魏无羡双手死命扣住自己的脑袋，癫狂摇头否认。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只是不忍一向骄傲的江澄就此颓废，江澄是他最疼爱的师弟，嘴毒心软，少年意气风发，漂亮的杏眸看向他总是泛着光彩，目光灼灼。

那么好的江澄就应该继续下去才对，他一点都不想见到颓唐的江澄失魂落魄躺在床上，他本应该执剑意气，本应是云梦莲花坞最好的少宗主。

事与愿违，何必如此！

江澄从不轻易信诺，他拿得比任何人郑重，自然放下比任何人都潇洒。

还金丹，不是对不起魏无羡，更不是对魏无羡心怀亏欠。

一枚金丹还我一身傲骨，还我一世清清白白，还我潇洒自如，还我脱离枷锁。

云梦莲花坞敬仰的从来不是在外凶名赫赫的三毒圣手，而是将莲花坞重建，一手从废墟慢慢育为欣欣向荣，繁荣昌盛景象的江宗主。

莲花坞束缚了江澄，同样成全了江澄，成全了江晚吟，他不是不懂江家家训，相反他才是最懂家训意义的人。

江澄手下的莲花坞是最好的莲花坞，他经历过战火的纷飞，所以他比任何时候都愿意展示自己的温柔，也比任何时候誓死捍卫自己的尊严和荣光，珍惜眼前。

江澄自己颤着指尖费力写完两封信后，冷汗已经浸湿后背的衣袍，紫眸比之前暗殇几分，但是江澄却意外地喜悦。他松开了常年紧蹙的眉头，在观音庙后头一回露出一抹浅笑，阴鸷全无，紫眸熠熠生辉，脸上的光彩似乎回到少年时。

他不悔，不怨，不恨，不爱了。

十三载，磨光了他所有的耐心，尖锐刺骨的言语次次将他的心意践踏于尘埃中，他是虞紫鸢之子，云梦江氏的宗主，傲骨铮铮。

镜花水月，前尘已了。黄粱一梦，终有一醒。

他不是三岁稚童，却总是做着天真的梦。

当他愿意清醒时，清醒得过分清醒。

桀骜少年郎，终究孑然一身，成了莲花坞的孤家寡人。

清风朗朗，紫莲娇盛，那个莲花坞杏眸回笑的紫衣少年不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