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秘密

沈安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再回北京，是来参加顾妈妈的葬礼。

一场疾病，就这样带走了她。即使沈妈妈帮忙联系国外名医，也束手无策。从发病到离世，不过短短数个月时间。

葬礼上，沈安忍不住哭了出来，虽然妈妈一直让她不要哭，可她从来都忍不住眼泪。

而顾一野却只是红着眼睛，看着墓碑上母亲的照片沉默着。

死亡是什么？或者同龄人还没理解的时候，沈安已经亲身体会过其中滋味了。

她的父亲在她五岁的时候离世，那时候的她还根本不懂死亡的意义。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才明白死亡原来不是短暂的分别，不是一天，不是一年，而是自己漫长的一生。以后无论自己活多长时间都再也无法相见。

而此刻的顾一野，或许比她更快明白了死亡意味着什么。

葬礼上时不时有大人过来安慰顾一野，可言语的安慰总归是苍白的。

沈安流着泪走到顾一野身边，只是默默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冷，或许如同他现在的心情一般。可哪怕只能给他一点温暖，沈安也会紧紧握住他的手。

葬礼结束后回到家的顾一野一个人安静待在房间。

沈安打开他的房间门，就看见他背打得笔直坐在床边，出神的看着手里的相册。

沈安知道那本相册里面，有很多美好的回忆。

“一野哥哥。”沈安轻轻唤着他的名字，像是把他从回忆里拉回现实。

顾一野转过头看着沈安，他的眼里充满了红血丝，声音嘶哑的说：“安安，我没有妈妈了。”

沈安鼻子一酸，眼泪又掉了下来，明明最有资格哭的人是顾一野。她走到顾一野身边，把他的头靠在自己身上，说道：“你哭吧，我知道你很难过。”

顾一野强忍着泪水，声音颤抖道：“如果我哭，爸爸会更难过。”

“可你也很难过，你哭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听了沈安的话，顾一野这才终于哭了出来。这是沈安人生中第一次看见顾一野哭，即使以前被顾叔叔揍，他也从来没有哭过。

哭泣的确是缓解伤痛的良方，起码顾一野放声痛哭的时候，终于松下他打得笔直的背脊，依靠在沈安的身上，紧绷的神经得到了片刻的放松。

沈安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能像过去很多次顾一野哄她睡觉那样，轻轻拍着他的背，陪着他流泪。

不知哭了多久，顾一野才停止哭泣，他已经头晕脑胀，有气无力的靠在沈安身上，喃喃道：

“妈妈说每个人都会生老病死，她只希望我健康快乐的长大。”

“一野哥哥，其实我爸爸也是生病去世的。”沈安终于开口说出了这个秘密。

一直以来，顾家都没人提过沈安爸爸去世的原因。顾一野也从来没问过，这是揭人伤疤，即使他还年幼也懂这个道理。他以前听爸爸提过，沈叔叔是位英雄。所以他一直以为沈叔叔是在战争中牺牲了。

“他生病了，不过不是身体，是心理。然后就在一个傍晚，他就自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其实我那个时候根本不懂什么是死亡。”说着沈安自嘲的笑了。

“后来我再长大一点，有时会想如果那天我不贪玩，早点和妈妈回家，也许爸爸就不会走。我甚至还想过，为什么我妈妈是医生，却治不好我爸爸的病？别人都说，只有懦夫才会逃避，可我妈妈说爸爸是英雄。我讨厌别人议论我爸爸，也很害怕别人知道他离世的原因，因为我害怕别人说他是懦夫。其实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懦夫还是英雄，我只是偶尔会很想他。”沈安以为自己不会再哭了，却没想到一番话下来，早已泪流满面，但却如释重负，这么多年她终于把这些藏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只是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沈安和顾一野各自有着不同的经历和成长，此刻却有着同一种伤悲。

他们就这样相互依靠在一起，那是一种无声的默契，静静安慰彼此的心灵。

直到天黑，透过窗户能看见天上闪烁的星星，很多人都爱说离开这个世界的人，会去往另外一个星球。但沈安却说：“只要我不忘记，他就一直在，不会消失。你会忘记吗？”

“永远不会。”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