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

小七最后还是去上了学，可能是因为阿酒的眼泪，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轨，因为之前打架斗殴的事件，小七从住校又变成了走读。象征着不详的电话铃声响起时小七和阿酒正坐在一起吃饭，小七扒着饭碗不愿意动弹，阿酒就起身去接。

许佳琪喂您好

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阿酒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点难看。

许佳琪啊……是的

许佳琪对我是家属

奇怪的应答和瞬间煞白的脸色让小七意识到不对，她放下碗站起身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阿酒置若罔闻，继续对着话筒那边急切地追问。

许佳琪什么？确定吗，人找到了吗？

许佳琪真的确定是他吗？

许柒谁啊？

阿酒没有回答，小七急了，抢过电话按在耳边听了一会儿，只觉得胸口闷痛，眼前一片一片地发灰，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昏死过去。

许佳琪小七，小七！

整整三天的搜索，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葬礼迟迟没有举行，即使官方宣布已确认无人生还，小七还是倔强地坚持着。

许佳琪小七，走吧，别坏了自己的身体

事故现场，少女的衣服被淋湿紧贴在身上，红发也卷曲着黏在脸上，单薄的身形立于一片白茫茫的瓢泼大雨里，悲壮又苍凉。

许柒我如果不跟他吵架，他是不是就不会出差，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小柒嗓音沙哑，嘴唇爆起大块大块的干皮，眼神空洞地转向佳琪，茫然询问。

她把一切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对她来说，这一切不是偶然的无妄之灾，而是她一手招致的祸端。

许佳琪不是的，不是的

阿酒撑着一把黑伞，把小七紧紧搂入自己怀里，试图用自己身体的热量温暖小七，可那寒意却顺着对方身上的雨水一同打湿了她的衣服，侵入她的内心。

许佳琪没有错，谁都没有错

她紧紧抱住摇摇欲坠的小柒，感觉捧住了一个一触即碎的瓷娃娃。

许佳琪小七，我们回家吧

毕竟人已经离开了，而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多次劝说之后小七最终同意，举行了一个简单的下葬仪式，在坟前硬生生跪了整整一夜。

许佳琪天亮了，小七

佳琪也跟着守了一夜，此刻说话都感觉带着血腥气。

许柒天亮了啊……

小七站起来，膝盖的肿痛让她几乎站不住，打了个趔趄，扶着桌子才勉强支撑住自己。

她撸起裤腿，看到青紫肿胀的膝盖，眼神却空洞冷漠，丝毫没有受伤的实感。

许佳琪我帮你上药吧

许柒不用

小七垂着头放空了一会儿，抬起头看到阿酒还站在原地，有些疑惑。

许柒你怎么还不走？

许佳琪去，去哪？

许柒我爸都死了，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许柒哦对了，我知道了

许柒拿过一边桌子上垒着的厚厚包裹，从里面拿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钱出来——

许柒这是你的

许父是个小商人，没能给小柒留下多少钱财，最大的财富就是一间大房子。

但好在许父生前为人直爽大方，结交了不少朋友，也攒下来不少好人缘，不知是出于同情怜悯或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前来吊唁的人挽金都给的丰厚，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小七刚才拿的，就是挽金的其中一部分。

许佳琪你什么意思？

许柒钱不够吗，但是我只有这些了，不然再给你一些——

许佳琪我不是这个意思！

阿酒把小七手上的钱一把拍掉，红色的票子如雨般哗啦啦落在地上。

许佳琪我不会走的，我要和你住一起

小七终于拿正眼看了一眼阿酒，似乎小小的惊奇了一下，但依然没有什么过大的反应。

许柒你和我爸没领证吧，你没有义务照看我，走就行，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说完小七就又垂下头去，挥挥手示意阿酒可以离开了，可阿酒就那么固执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许佳琪我不会走的，就算走也起码要到你十八岁

许柒行吧，随便你

小七以为她只是随口一说，毕竟她不止一次听到对方母亲打过来催她赶紧回去的电话，好像还给她找了个相亲对象，是个蛮不错的有车有房的稳定公务员。

多好的日子，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却是十分稳定的生活了，她那个小妈怎么可能舍弃这些来救赎她呢？

但阿酒用实际行动证明她不是开玩笑的。

她以一己之力强行拉着小七逐渐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昼夜颠倒？不行；三餐紊乱？不行；沉溺于网络麻痹自己？不行。

她以惊人的毅力同时对抗着来自于母亲和小七的双重压力，如一棵坚韧不拔的树，被风雨摇动着，却始终不曾倒下。

在小七提出自己不上学了在家开直播时，一向温温柔柔的女人在争执中红了脸，第一次动了粗，拿起厚重的辅导资料劈头盖脸地冲着小七砸过去。

许佳琪不上学！你又说不上学，但是你明明有那个能力啊！

许柒我不想上了，现在有很多人都来看我直播，我能挣很多钱！

许佳琪然后呢，你能直播一辈子吗，你老了怎么办！

许柒老了另做打算就好了，大不了现在辛苦一点，存点钱……

许佳琪可是你有能上好学的本领啊，你本来是可以考上重点大学有一个光明未来的啊……

阿酒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女人其实很少在小柒面前哭，更多的时候她只是偷偷在自己房间或是厨房抹眼泪，如果不是碰巧看到了垃圾桶里数量众多的纸巾团，小柒可能到现在也不知道每天都是笑着的小妈也会哭泣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