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他跟我说，圣诞节去迪士尼吧。

我回答他好啊。虽然我对它本身兴致缺缺，但是站在好像所有情侣都打过卡的城堡前面拍张照也未尝不可。

于是甚至提前买了毛茸茸的小裙子和长筒靴，还临时抱佛脚减了一星期的肥。

我给纪安发消息，问他几点到，他说不用来接，明天见。

第二天我是先碰上一大束玫瑰花，再看到的纪安在后面。

他好像瘦了点，下巴尖了，乖顺的刘海下面眼睛还是好黑，比以前更像高中生。

他来牵我的手有点冷，我想问他为什么没有戴围巾，他先开了口。

“我好想你。”他这样说，头发蹭到我的耳朵和脖子，引起我心脏某处一阵奇怪的颤抖。

我买了米奇的头饰，圆圆的耳朵把纪安的头发压在下面，看上去好乖。

我忍不住上手去搓他。

“你好可爱。”我说。

他两只手抓住我，指尖有点凉，一点点传导到我的手臂。但是他很认真地看着我，瞳孔里只倒影出两个小小的我，像全世界。

他答非所问：“我爱你。”

我们去餐厅吃饭，他真的瘦了，拿着刀叉帮我切肉的时候手背上的骨骼走向比以前更清晰。

我说：“那边东西不好吃吗？”

他低着头，旁边小孩子打闹声太响，他好像没有听见。

我叉起已经分完的鱼肉放进嘴里的时候已经失去了再问一遍的兴趣。

“你不吃吗？”我只是问他。

他午饭吃得很少，下过山车的时候脸很白，我知道他胃疼，但是我没有说。

他扣住我的手很用力，简直让我觉得有一点点疼。

放烟花的时候他在我旁边，鼻梁很挺，睫毛很翘，下颚线的弧度很流畅。大家都在惊叹，而我只觉得他好好看。

帮我们拍照的小姐姐把手机还我，说你男朋友好帅。

我啊了一声，纪安说了谢谢。

他转过来啄我嘴角，眼睛亮亮的。

“珍惜我。”他说。

那晚我们住在迪士尼酒店，他撑在深棕的木头立柜上，偏过头来吻我。

我模模糊糊想起来自己随口说过的话，要在迪士尼套房里睡觉，因为我是公主。

当时应该是他高三，纪安在我对面低着头看题，下午的光线在他光洁的脸上投出鼻梁的阴影。他抬起头来看我，一只耳朵里戴着耳机，白色的线从他黑色的头发里垂下来。

他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当时我在晃神，现在也在。我避开他的亲吻。

“我们会有以后吗？”我问他。

我们抱着睡觉。

纪安挺瘦，但是肩膀和胸膛都有着男孩子的宽度和可靠，我贴着听他的心脏跳，一声一声，像敲在我耳膜上的鼓点。

我问他很疼吗。

他没有回答，按住胃的手和抱住我的手一样用力。

我跟他说，给你揉揉吧。

手掌下面的器官好像有一点点起伏，不知道是因为来自他的呼吸还是它本身。

纪安很安静，微微闭着眼睛的时候睫毛像栖息在眼皮上的黑天鹅。

我跟他说：“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