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栖梧镇落大雨,雾气氤氲,燥热散去大半。
手机铃声倏然响起,在寂然的医院病房显得格外突兀,也将不小心打了盹的林听惊醒。
她慌忙地捂住手机,紧张地瞥一眼病床上沉睡的父亲,忙不迭地走出病房,是戏馆的管事陈伯打来的。
林听站在走廊,接通来电后,耳边登时传来陈伯着急无助的声音:
龙套陈伯: “小姐,出事了。”
林听心头一咯噔,预感不妙。
林家祖祖辈辈唱戏,在栖梧镇搭了个戏馆,名为水雲堂。然而几番起落,听曲的人越来越少,戏馆的生意也不如往日。
今儿本是要给镇西的周家唱曲贺寿,已至八旬的周老奶奶是戏痴,最爱的还是《红楼梦》,谁料登台在即,演林黛玉的花旦不知所踪,这可把陈伯急坏了。
林听“陈伯你先别急。”
林听声音软,细声细语安抚着,然而她那双秀眉紧蹙,似乎也觉得棘手。
她轻咬下唇肉,回身,借缝隙看一眼病房内的父亲,叹息一声无奈回道:
林听“陈伯,你先安排其他的曲目,我现在赶回来。”
林听在申城戏剧学院读书,一个月前,结束四年课程,顺利毕业。正准备向申城剧团投递简历,结果父亲在一场闹事中受了伤,林听不得不赶回栖梧镇,陪伴在侧。
雕花梁坊,青瓦飞檐,融清代水彩,借寿宴东风,今儿的水雲堂勉强恢复了昔日风采。
戏已开唱,匆忙赶回的林听发丝稍显凌乱,着一身豆绿锦缎旗袍,收伞时,右肩落了几滴雨,更显狼狈。
她轻车熟路地拐至后院,一道尖锐刻薄的声音穿透雕花漏窗,猝不及防遁入她耳中:
龙套周夫人: “陈伯,咱们本来打算接老太太去城里办寿宴,奈何她老人家惦记着水雲堂,就想听那一曲,现在演了个不三不四的东西糊弄谁呢?”
龙套周夫人: “没那金刚钻别揽瓷器活,戏馆隔三差五就走人,要真没人演就退钱吧,老太太那里我们会去解释——”
林听“我演。”
林听五官秀气,生养在江南一带,烟雨滋养下显得温软娇弱,然那两个字掷地有声,继而又道:
林听“陈伯,您先去备几盘点心跟老太太赔不是,让她稍微等一等。”
陈伯一身虚汗,瞧了眼目光坚定的林听,勉强松了口气,往小厨房的方向快步走去。
龙套周夫人:“林听,小孩子家家可别逞能。”
周夫人嘲笑道。
今时不同往日,谁还不知道破落的栖梧镇里,林家经营的百年越剧馆已经风雨飘摇了。演员走的走,乐班换的换,还强撑着呢。
听出了周夫人话语中的质疑,林听并不露半点怒意,眉眼温和地看向她,莞尔一笑:
林听“擅自做主换曲,是我们抱歉,但今天是周奶奶过寿,总不能让老人家失望。”
林听“还得麻烦周夫人代我向周奶奶道歉,戏马上就能开演。”
旁人针对一寸,林听便退让半分,这是她一贯的作风了。
周夫人瞧小姑娘也不容易,又听闻过水雲堂前些日出的那档子破事,就勉为其难点点头,转身离开。
目送着周夫人离去,林听见缝松一口气,忙不迭钻进后台,换衣上妆。
林听的母亲去世得早,她十岁时跟父亲学戏,又在申城读了四年书。虽然有十二年的经验在,但林听上台前,还是会紧张,只盼望着待会一切顺利。
然天公不作美,这场雨非但没有停歇,还有愈下愈大的架势。豆大的雨珠狠狠砸在门窗上,打在摇摇晃晃的船顶上,落在碧绿的望河里,在表面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点火,燃烟,已不知是第几根。
严浩翔倒还沉得住气,穿着黑衬衫,一副银边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反衬得抽烟的动作都斯文许多。
坐在他对面的发小刘耀文似幸灾乐祸:
刘耀文“这刚回国就被老爷子发配边疆了,天时地利人和一个不占,你真有把握赢得过你那位老奸巨猾的大哥?”
严浩翔挑眉,一边漫不经心地抖抖烟灰,一边道:
严浩翔“我从没说过有把握。”
刘耀文“那你还有闲情雅致拽我出来游湖赏雨,你耍浪漫也得分清时间和对象吧?”
刘耀文讶然,随即拽紧身上的外套,心想严浩翔该不会对他心生歹念吧。
严浩翔乜斜道:
严浩翔“我怎么记得是你鬼迷心窍,说栖梧镇美女多的啊。”
刘耀文心虚一笑,细想一下,好像确实是他。
船头戴斗笠的老爷爷将他们的话尽数听去,蓦然一笑:
龙套船夫: “咱们栖梧镇啊,水好,最不缺的就是娇滴滴的女娃娃。”
刘耀文“那得上哪儿瞧去啊。”
刘耀文被勾起兴趣,顿时来了精神。
老爷爷笑应:
龙套船夫: “今儿周家摆宴,估计在前不远的越剧馆吧。”
一瞬间,刘耀文的脑袋里浮现出身段曼妙的花旦,春心荡漾,都忘了此行最主要的事本来就是给周老太太祝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