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地琐记馄饨

要闻在靠近一所学校的工地找到了事做，工友们说从那学校里走出来的都是大学生，可了不得了。刘耀文心里暗暗不服劲儿，谁还没上过个学了。转念又为自己的幼稚感到好笑，

烈日炎炎，像个大蒸笼，周围的空气快要沸腾，像拧干的衣服，没有一点儿水汽儿。地面被烤的有了裂痕，时不时蹦出两道声响，如同烤串儿时上头抹的油被火烤得吱吱乱叫。

刘耀文上午躺在泥地里，身上还是穿着那套不合身的灰色西服。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犟些什么，或许是不愿意穿的褴褛的白背心在太阳下，汗腥腥。亦或是，下意识不想与那工地里的人为伍，也或者是别的些什么。

他拧开一个塑料瓶子，咯吱咯吱的声音让他有些烦躁，仰起脖子猛的灌了一口。清凉的水顺着汗津津的脖子一路流到白衬衫里头，白色瞬间变得透明。麦色的皮肤若隐若现。

刘耀文眯眼瞧了瞧太阳，就缓缓地起身，到工地外头走去。蓝色的铁皮钉着泛着锈的钉子，松散的插在土里，风一吹就是来回晃动，发出吵人的声音。上帝看似公平公正，实则不然：下雨时有人有伞，有的人没伞；出生后有的人漂亮的惊为天人，有的人却普普通通。所有的公平都披着虚伪的外衣，就像所有的特务，都便装出动。

刘耀文跨出蓝色铁皮围着的窝，他这次打算扩一回，请自己吃顿好的。

一碗热馄饨摆在面前，香气扑鼻，但刘耀文仿佛不承认刚才的恶鬼是他一样。盯着馄饨冒出来的气儿发呆，他摸了摸自己断气儿的口袋——这碗馄饨让他本不富裕的生活雪上加霜。但他就是执拗。和咸菜馒头别着一股劲儿。

他伸手去口袋里探了探被汗浸软的毛票，皱巴的不成样子。还摸到几枚钢镚儿。

突然，一个女孩儿的声音响起，喊出的名字让刘耀文回过神来。

“宋亚轩！你跑什么！”

听见轻盈的脚步声，刘耀文寻声瞧去——百灵鸟一样的男孩儿穿着一件白色的纯棉t恤，宽松的黑色卫裤束腰，如此简单的装束，在这个男孩儿身上都显得有些刻意的闪耀。

嘴巴微咧，露出月光般的皓齿，一双眉眼清秀。黑眸在暗潮腾涌间秋波泛泛。黑色的眉毛柔和又干净，红唇如团簇的野玫瑰一样疯狂生长。绚丽娇雅，傲气如虹，如雕塑一样精致的脸庞，却没有美工刀下的死板。

这个男孩儿明眸善睐的，一瞧就是个情种，后面有一个女孩子叫嚷着，追着要打他。宋亚轩——女孩儿口中的那个人就笑着狂跑，没有意识到女孩儿早已停下，撅起嘴，辫子一甩一甩的离开了。

宋亚轩回眸早已没了人影，觉得无趣，紧刹了车停下步子。

“老板，两个馒头。”

刘耀文仿佛冻僵的手指有了一次生机，微微动了动，然后突然抄起筷子，不动声色的吃起来。

上学就是好，刘耀文被碗里冒出的热气冲到了眼睛，用袖子揩了揩。在一睁眼面前就多了个人。

宋亚轩捧着雪白的馒头，咬的欢，就像一只毛绒绒的小鸡，摇头晃脑的。注意到了刘耀文的目光，宋亚轩扬起了脑袋，那双乌黑透亮的眼睛就像小孩子们耍的玻璃弹珠，很是漂亮。

刘耀文一看就陷进去了。

“你老看着我做什么，吃你的呀！”

宋亚轩努努嘴指指他手边的馄饨，刘耀文脸腾的烧起来，迅速低下头。扒拉碗里的馄饨皮儿，眼神闪闪躲躲的。

“你那个泼一点辣子油也好吃...”

宋亚轩葱白的手指捏起小铁罐里的勺子，挖了一小勺辣油，不由分说地扣在刘耀文的碗里。

刘耀文好辣，但不好人家强加的辣。

宋亚轩检查半天不动，扭了扭身子，猛地往前一凑：“尝一口，很不错的。”

刘耀文对宋亚轩盯得浑身不自在，将信将疑的连汤带馄饨，啜了一小口。

“怎么样怎么样？”

与他平日里的辣相比，劲儿不够足，可宋亚轩雀跃的眼神仿佛已经预判到了令他满意的答案，他预判的预判，终究与刘耀文的想法背道而驰。

不知道是辣的还是热的，刘耀文的额头一瞬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涔涔的，他在紧张，盯着宋亚轩的眼睛。

心想被鬼手掏空了一般，刘耀文的喉结上下动了动。

“好，不错。”

像是小孩儿自以为的杰作得到了父母的认可，又像是《范进中举》一样的兴冲冲，宋亚轩眼睛闪了闪。像是洪水冲毁了堤坝，他所有的欢快夺眦而出，神采熠熠，夺目耀眼。

“我就说不错，听我的就对了。”

草率的相遇，草率的分别，刘耀文上完一天的工挂了一路的笑，回到了小旅馆。宋亚轩的校服领子上绣了一朵玫瑰花，如他一般，妖冶绚丽。刘耀文预想心里一股莫名的情感就愈浓郁烈，多想一次，就如同铁络深深烙上去一班。又像印章，一开始清晰，但在使一点劲章就模糊了。

如此反复，那似玉的小书生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

刘耀文将自己甩在床上，闭上双眸，回忆着那人喋喋不休的红唇，渐渐陷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