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

秦愫一路思索着师父的话，恍惚间都不知何时回到自己的揽星院。

还是自己的贴身丫鬟兰玉，迎上前来才回过神。兰玉见今日天气好，便唤人将屋里的花草搬出来晒晒太阳。刚忙完便看见自家小姐的身影到了院门处。

心道奇怪这离晌午还早，平日里都是在丁师父哪儿吃过午饭小姐才会回来。

兰玉这般想着脚下却未停，忙迎了上去。小姐今日回来的可真早，咦！好漂亮的剑，行至眼前，兰玉看到小姐手中持着的剑，由衷赞叹道：小姐拿着这剑可真好看，像是侠客。

往日若是听到兰玉如此称赞，秦愫定是要喜上眉梢的，可叹今日心事重重，连点头回应也是有气无力。

兰玉见自家小姐这笑比哭还难看，再傻也知是有不对。忙关心道：小姐你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还是……还是今日又挨了丁师父的训斥？

这最后一句兰玉问的小心，丁师父于修炼一事上最是严厉，刚开始练剑时，训斥也是常有的事，每次挨训回来，小姐都会将自己关在屋里难过一会儿的，但第二日定会更加刻苦。

直到随着修为的增进，挨训才慢慢变少。难不成最近修炼的更难了？

秦愫看兰玉表情便知晓这丫头又再脑子里瞎猜，也心知这小丫头是在关心自己。自小兰玉便在自己身边伺候，虽是主仆，也算玩伴。唯有与她一起时，秦愫才会露出几分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性子。

秦愫恐她担忧，便敛了敛情绪，伸手弹了兰玉一脑瓜崩后打趣道：你这小脑袋瓜里又再瞎想些什么？啊！本小姐的事也是你能打听的，若是再胡思乱想，下次师父训诫我时，我非得捎上你不可。

捂着脑门的兰玉听到小姐要带她去见丁师父忙吓得连疼都忘了，不要呀！小姐，你是知道的，我最怕丁师父了。兰玉围着秦愫求饶道，丁师父板起脸来可是很凶的。

见她这样着急，秦愫便也不再打趣她。好好好，我不带你去见师父好了吧！看把你吓得，行了，小姐我没挨训只是有些事没想明白，你领着她们都下去吧！不要打扰我，也不用在跟前伺候了。秦愫说完便抬脚往屋里去

兰玉忙在后面追问，那小姐你午饭是摆在这边还是去跟丁师父一起用。

秦愫边走边摆手，不用摆饭了，我今中午不吃了。晚上再说吧！说完进屋反手将门一关，正好将兰玉挡在门外。

门外兰玉摸摸自己的鼻子，心道好险，差点夹到自己可爱的鼻子。虽说小姐说不用摆饭，但兰玉怕小姐下午饿，忙让人去小厨房做上几份点心备着，又让人在小炉子上炖上盅银耳莲子羹才算是放心。想起小姐嘱咐要清净，便连忙转身吩咐院内几人退下，无事莫要打扰。自己则回耳房守着，好方便小姐唤人时，自己能听到。

秦愫进房间后，先是抚摸一遍傲雪将它安稳归置于剑架，才落座桌前取出爹爹的信。将信打开，映入眼帘的便是爹爹苍劲有力的字。

吾儿亲启，近来恰逢多事之秋，公事繁多。早些时日便想与你相谈，奈何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今日借书信一封，以表关怀。自你修炼之后，为父伴你甚少，心中甚是愧疚……秦愫一字一句的看下去，直到将信全部看完，久久都不曾动过姿势。一滴泪落下，打湿了信纸也晕染了字迹。泪珠接连自眼中滑落，秦愫已是顾不上擦，脑海里都是父亲在信中说的话。

自你儿时大病初愈后，为父便对自己说过，只要吾儿以后能喜乐安康，无论是似瑞凤翱翔于九天，还是如林鸟归于山野。我们做父母的都能接受，唯一不能接受的是，你因我们而自困于身。

愫儿，有些事，父亲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以后有合适的机会自会与你细说。但是你要相信父亲与你母亲是爱你的，虽说爱你的方式不同，但是对你的疼爱并不会少。只是你母亲有些事郁结于心，整日愁思难免顾不上你。

但是你万不可因此抹掉天性，受制于此。为父知道我儿本是肆意洒脱、天性开朗之人，即使世人皆赞你端庄优雅，稳重大方。若我儿心无喜乐，为父心亦疼之更甚。

秦父信上于秦愫所言，字字句句皆是推心置腹，感人泪下。

秦愫又忆起师父所说的话，想到爹爹与师父为她牵肠挂肚，再是难敌伤怀，不由得潸然泪下、痛哭出声。

说来秦愫自儿时便聪慧，也是因这聪慧她自小便察觉到母亲对自己的感情很是矛盾、纠结，总是时而似好似坏，阴晴不定。

她甚至曾几次看到过母亲对着她流露出厌恶的眼神，可那眼神又似透过她看到别人。她也曾打探过自己是否是母亲亲生，得到的结论是肯定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也曾想过是否因她不是男儿身所致，可看母亲于她衣食住行的上心程度，和状态好时的关怀不像是因此。她仍记得自己幼时生病母亲日夜在床头的照顾，字字句句皆是疼爱。可为何随着自己的成长，母亲对自己的关爱越来越少，看着自己的眼神会…那般复杂。

秦愫想不出缘由，可孩子想与母亲亲近是天性，又恐母亲对她不喜。可怜秦愫小小年龄便因此学会了察言观色，在母亲身边总是谨言慎行。唯恐何事做的不对又引起母亲的厌恶。

每每看到别人家孩子跟母亲撒娇亲昵，她心中都满是羡慕，别人都夸她乖巧懂事，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多么渴望跟母亲撒娇嬉闹。小时还可跟爹爹撒娇可随着年岁见长，再如儿时那般已是不合适。何况爹爹公务繁多，并不日日都在府中。

久而久之，秦愫强迫自己除了修炼对其余事都不再关注。

她将自己困住，她时常想着自己若是再懂事一些，再端庄一点，母亲是否会高兴一些，会和她如平常人家母女一样。也因如此秦愫拼命强迫自己去学习那些她不感兴趣的礼仪规矩。她要求自己做到像母亲那样的大家闺秀，她压抑着自己的天性，终成了如今这般，举手投足都引人赞叹。可是她开心吗？像是父亲信里问的那样，她觉得喜乐吗？

不！秦愫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她不开心，她一点都不开心。她觉得烦躁不安，她变得时常闷闷不乐。

秦愫有时也会去母亲所居的主院瞧上一瞧，也会忍不住想与母亲说一说自己的心事，可每每瞧见母亲忧思更甚，秦愫便退却了。

越是如此，母女间除了每日必要的问候请安，竟是相对无言。随着成长秦愫已是很久不曾在母亲眼中再看过那种眼神，可是母女之间的疏离确又真实的隔在那里。她过不去，而母亲是不想过来。

秦愫以为这些心事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将这些事放在心里，深埋在心底。秦愫本以为她已是不在意了，她可以无所谓的。却不曾想这些心事随着时间越积越多，越来越沉重压的她快要喘不过气。

直到今日，爹爹跟师父的一席话才让她真的如释重负。原来她也可以这般放肆的哭出来，秦愫在心里告诉自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就像师父说的，她自己的人生终是要她自己来做决定，哭过以后她要做她自己，做那个恣意洒脱，又有些任性妄为的自己。

从今以后她不会再去纠结再去追问，就像爹爹信里说的，母亲是爱自己的，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让这份爱变得矛盾，她都不会再执拗的去找寻原因。母亲在那里就好了，在她想见就能见到的地方就可以了。母亲不说，自是有难言之隐，自己又何必这般，既逼迫了母亲也困住了自己。

秦愫告诉自己，她要像父亲所说的那样，无论身为瑞凤还是林鸟都要展翅高飞，自由自在。不论任何事，任何人都不应该困住她，这才是秦愫为她的人生所应做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