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医生他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注意休息，多增加营养”

“好，多谢”

江南征推门进去，又是过分眼熟的病房，护士正在给顾一野扎着针，见到她后礼貌点头，片刻后随着护士的离开，空气又安静下来，

看了眼病床上的顾一野，难受时微皱的眉已经放平，此刻有种岁月静好的样子，江南征愣了愣，片刻后摘下军帽，揉了揉头发，不着痕迹的将视线移向别处，

可病房就这么小，远山的景色也早都看透，兜兜转转视线还是移回了顾一野身上，

阳光下眼睫如羽投下一片阴影，面容温文除却小麦肤色几乎看不出是位军人，

而眉眼间尽是少年相，看不出岁月催人，但也当真是幅好容貌，江南征知道这双眼睁开，揽了怎样的日月星河，住了怎么样的高远山川，

看着看着，大概是无聊，鬼使神差的江南征伸出手点了点顾一野鼻头，硬挺中有点软，再向下是人中，嘴巴，不由自主的，手指在唇瓣上多停留了片刻，指腹上传来软糯的触感，粉红色的唇瓣此时因为长时间没有进水有些干，均匀的呼吸打在手指上，气息包裹下带来一阵痒意，

江南征暮然收回了手，蜷缩着手指捏了捏的耳朵，心虚的同时又觉得唐突，只是她不知此刻耳朵上挂靠了朵霞云

从病房外看去平日严肃的少女莫名羞红了耳，

沉沉浮浮的梦中，天光大亮，海鸥盘旋天际，瀚海银滩，浪声涛涛，橘色暖光照耀下冰冷的海水像是秋日里金黄的麦田，风声过吹开层层重重叠叠麦浪，海水将波浪推至顾一野眼前，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江边人等心上人，人在何处?

很奇怪，顾一野觉得那人似自己又不是，好像借着旁人的眼再看一个身临其境的故事，与其同悲同喜，同声嘶力竭，好像世界上的另外一个自己，花开并蒂，各不相干，又同根同源，互为映照，而那些梦无穷无尽像是预兆，

此刻那些撕裂的痛感，无声的呐喊，暗淡而不得的爱恋，压在心头跃上眉头，

但担忧，期待，兴奋又横在心头，好似一个身体里住了两个我，甚至不知道等的人姓甚名谁，会不会来，就早以给那人在心里安好了位置，

那人是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朝思暮想，寤寐思服，

只寥寥几面，就不时思念

总是觉得一见钟情，玄而又玄，真到遇见才觉古人不欺，

那人是南征，江南征，

是我合该等的人

嗯?你问为什么喜欢

不知道

喜欢就是喜欢了

即使只有寥寥几面，纵使不能时时见面，

从无数的眼神交接中，确定了那份喜欢，也看到了她眼里的不知名的顾虑，

可是在此处，却明明白白懂得她不会再来，

昔日海边少年，如今已两鬓斑白，

双眼浑浊，却依旧是无尽的海，却依旧霞光漫天， 海鸥盘旋，神思恍惚间，好像过了许多个年岁，鬓上覆白霜，青葱岁月不在，佳人浅笑不在，顾一野晃晃乎乎中觉得，这一生是时候要走完了，

好像是终于喘过气来，心头无所恋，

少年时满天星海下，橘色海滩边，暮垂山野里，双影纠缠，温声浅语，互述衷肠，

长大后，又各自扬名立万，报纸上贺讯里各有姓名，却又互不相干，那些浅知过往的友人更是不在提及，见面也只是点头示意，礼貌慰问，偶尔谈及过往对曾经只有彼此那段岁月闭口不谈，

好像，就只是有些熟悉的陌生人了

再后来……

一个隐于山林，寻了间小院，怡然自乐

一个在人世里，沉沉浮浮，热闹孤寂，

奇怪，这明明不是自己的情绪，明明自从未经历过，却也觉得悲伤叹惋 ，好像真真切切的走过了这一生，走过了一个少年的爱恋，好像上辈子顾一野和江南征最后真真切切没有在一起，这辈子也会是，如此

梦境又乱做一团，一会儿是晦暗的战场，一会是无垠的海边，一会又是雨中模糊不清的人脸，心底声声对不起逼迫着自己诀别，

在这样痛苦挣扎里顾一野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