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起·一

那天，是深秋。

晚秋底澄清的天，像一望无际的平静的碧海;强烈的白光在空中跳动着，宛如海面泛起的微波;巫桐山脚下片片的枫叶时时摇曳着飘落，好似波动着的红水;而衰黄了的叶片却给那红海着上了凋敝的颜色。

缚冥和檀韶已经连续躲了三天三夜，连睡觉都要轮流放哨。

檀韶舍不得让缚冥睡意朦胧地站岗，错是自己犯的，何必牵动缚冥呢，所以他拉过缚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睡一会，自己注意着。

缚冥也实在是困的不行了，呆呆地点了点头，这才沉沉睡去。

此时已经是下午了，缚冥缓缓醒来，一睁眼发现自己身上竟盖着一件长袍，而身边的檀韶则穿着中衣和一位披着斗篷的银发女子商量着什么，那是绫。

“檀韶，修炼禁术是要被砍头的！就算缚冥现在护着你，他们也不可能会放过你。”绫表情凝重道。

檀韶沉默了片刻后道：“我知道。”

绫有些生气了，她道：“现在只有两个法子：一，你自首，不过我想缚冥要是知道了你自首，估计会恨你一辈子，你是知道的，天界的人不会杀缚冥。第二，你要反杀。”

檀韶陷入了更长的沉默中。

绫道：“我们碍于身份问题，帮不了你，甚至要与你为敌，不过你应该明白，缚冥舍不得。”

檀韶转头望了眼身后装睡偷听的缚冥，道：“我不想杀人，我也不想离开他。”

沉默了一会后，他再次补充道：“继续逃。”

绫生气的有些明显了，她道：“逃？！天界就这么大，你们从南逃到北，从东逃到西，只要你在这天界上！他们就能抓到你！”

檀韶握紧了拳头，半晌，说道：“那……去凡间……？”

绫的眼神有些颤抖，她道：“仙帝关闭了传送阵术，你要爬天梯下去？！不可能！”

檀韶声音有些虚，他道：“我会想法子，我去凡间躲着。”

“你要怎么去？”绫问出那个让檀韶最不想回答的问题。

“……”檀韶彻底沉默了，要怎么去？确实啊，爬天梯？那爬一年都下不去。

难道要跟仙帝对峙吗？这想想就是不可能的。

绫深吸一口气道：“你自己看着办，外面已经乱成一团了，都在往这里赶来，我率领的那一支队伍，会尽力给你们打掩护。”

说罢，绫在夙寒肩上轻轻一拍，便裹紧外袍离开了。

檀韶叹了口气，坐回缚冥旁边，拆开了绫为他们带来的食物。

吃了两个包子后，檀韶叫醒缚冥，让他坐起来吃点东西，然后就要出发了。

缚冥揉揉眼睛，装作刚睡醒的样子，其实他早就醒了，听了他们的话后，他心中多了一个法子，但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用。

他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包子，檀韶则是穿上外袍，坐回了地上。

等缚冥吃完了包子，两人便继续朝天界南移动。

街道上兵荒马乱，两人穿得朴素，就像毫无关系的小神童，低着头穿过了一群神官之中。

一路上两人除了躲闪以外，都没有沟通和接触，这让当时的檀韶很不习惯。

过了很久后，缚冥突然开口道：“檀韶，你要知道，我不会抛弃你的。”

檀韶愣了片刻，以为是缚冥担心自己不理他了，赶忙点头道：“当然！月老哥哥怎么可能丢下我。”

缚冥有些失落地望着眼前的这朵小白花，突然伸出手握紧了檀韶的手，死死地抓着。

檀韶呼吸一滞，在这冰冷的深秋，缚冥突然牵上来的手，仿佛一股莫名的力量涌进了檀韶的心里，令得他心中某根紧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动了，而埋藏在他心底的一股情绪，也终于是一发不可收拾地涌了出来。

他迫不及待地想告诉缚冥，迫不及待地想把埋藏在心中深处已久的感情告诉他。

檀韶被缚冥牵着走，他道：“缚冥！”

缚冥转过头，突然皮道：“你该叫我哥哥！不能直接叫我名字！”

话末，檀韶刚想说话，一支利箭便扎进了他的胳膊。

“唔……”檀韶忍着没出声，但是缚冥还是听到了，他转过头，看着檀韶胳膊上露出尖头的利箭，他顿时瞪大了眼睛，心疼不已。

接着，阵阵声响传来：“找到了！少将！他们在这！”

来不及反应，两人周围便涌出一大堆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缚冥胆战心惊地望着四周涌来的人群，他始终没想到二人的去向是怎么被发现的。

人群中走出来一位高挑的男子，他手上正拿着一把神武，那是一把弓。

檀韶肩上的伤正是这个男子造成的，缚冥脸色黑了下来，他握紧了拳头，而他左手四指上缠绕着的那根红线似乎察觉到了主人的情绪变化，也开始跟着躁动起来。

那高挑男子抬手阻止了想要冲上前的小神官，自己则走到缚冥面前，朝他行了个礼：“笙随殿下，好久不见啊。”

缚冥咬紧牙关，道：“我没见过你吧，你只是仙帝身边的一只鸟，这么说好像我们挺熟似的。”

那男子道：“殿下，你身边的这位，犯了大忌，我们需要将他带走，不知您……”

“我很介意。”缚冥打断了他的话，很直接地道：“我非常的介意，而且你还未经我允许弄伤了他，我要追究责任。”

“殿下，究竟什么是责任，难道包庇罪人就是您作为长老的责任吗？”那男子道。

当时的缚冥还怼不过那男子，但还是紧紧地护着檀韶那只受伤的胳膊。

“殿下，你护着他是没用的，闪开吧，处决时或许会伤着您。”那男子缓缓拉开了弓。

缚冥见状，挡在了檀韶的面前，道：“你敢！你要敢伤着我，我定不饶你！”

檀韶顿时瞪大眼睛，他喊道：“缚冥！別找死！”

缚冥转头瞪着他：“你才在找死！老子他妈告诉你，你个傻逼要是敢死了，你就完了！”

檀韶拔掉插在手臂上的剑，捂着不断流出鲜血的伤口冷笑道：“开玩笑，我这禁术也不是白学的。”

那男子见状赶忙再次拉开了弓，朝着缚冥身后的檀韶射出一箭，缚冥赶忙用身体挡住，就在那长箭快要刺破缚冥胸膛时，一抹红色的光芒亮起，接着，一位身穿红衣带着盖头的新娘便出现在了缚冥跟前，徒手抓住了那支利箭。

“冠壑！”缚冥惊喜道。

冠壑，是缚冥左手四指上的神武，可化为人形，而她的原型，就是一位爱而不得的新娘子。

冠壑抓着那支箭把玩着道：“我还以为这新一届月老多强呢，原来是个断袖。”

断袖？！缚冥和檀韶眨巴着眼睛望了望对方，缚冥突然红着脸喊道：“谁他妈短袖！冠壑！给我弄死那只死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