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鱼

花亦山心之月：局中局

自从加入乾门之后，语意的课业压力陡增。刚刚从乾门课上下来，又要去赶下堂全员大课

待她跑进学堂，白蕊儿曹小月等人已经帮她占好了位置

白蕊儿语意，这儿!

她带着课本挨着小月坐下，因为奔跑而带来的喘息还没有彻底平复

曹小月乾门学都是些什么课啊，居然能上两个时辰!

她还未及回答，课钟响起，司空澈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他身后还跟着两名抬着重物的学子

那东西被麻布盖着，大家不知其中究竟，都在纷纷猜测

司空澈好了，就放在这里吧。

两个学子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摆在地上，脸被憋得通红

尽管大家好奇，不过司空澈并没有急于解释。待两学子归位，诸生行过礼后，大课总算是开始了

司空澈咳，我想问诸生，你们都用过镜子吧?

司空澈你们用镜子的时候，一般都做什么呢?

曹小月镜子无非就是梳妆打扮咯，还能做什么?

曹小月意儿，你说是吧!

花语意不错，镜子用途广泛，不过对我们来说，也就是梳妆用得最多了。

季元启镜子挂在门上能辟邪!

堂中顿时热烈地讨论起来，但司空先生却再没说话。意识到这一点后，偌大的学堂顿时陷入诡异并尴尬的沉默中

语意发现先生的视线并没有落在堂中，而是望着门外的一点。顺着他的眼神，她发现门外树上停着一只鸟

司空澈嗯……之前怎么没想到呢?鸟骨中空，却也坚固难折，这种中空柱状的骨架不是做浮空的最佳材料吗?

花语意……？

白蕊儿……之前就听说司空先生常会在课上讲偏，没想到这刚开课就开始啦?我们要不要提醒他一下?

就在她们犹豫之间，司空澈已经回过神来

司空澈那就从梳妆打扮来说，诸位都能在镜中看到自己，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何?

花语意平面镜成像？光的反射？

曹小月思路切得好快!

曹小月……能看到就是能看到，需要我想什么吗?

司空澈神秘一笑，扬手掀开了身后的帘布，白布遮掩着的竟是两面边框精致的镜子

坐在前排的学子顿时被镜子里面的人晃了一下眼

前排学子这是哪来的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书生!

司空澈我们之所以能看到镜中的自己，是因为光，若将光遮去，镜中的人影也就不复存在了。

司空澈现在我要请两位学子上前来，分别站在两面镜子前，然后请各位说出这其中的不同。

前排学子好像很有意思啊!先生看我!

片刻后，两位学子被叫了上去，分别站在镜子面前

其中一名学子面前的镜子里映出的人很正常，但是另外一面镜子中，映出的人影像却比本人矮了一头

大家显然发现了这个问题，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司空先生则面不改色地开始讲解

前排学子这位学子面前的镜子是我们平时会用的镜面，而这面影像具有明显差异的镜子，则是经过处理的曲面。

司空澈盯着曲面镜，突然开始喃喃自语，还不时伸手比划

司空澈这曲面、这曲面……如果弧度再大一些……

司空澈然后多枚曲面镜片按一定的方位架起来……咦?好像能做成新阵……不对，还存在角度的问题……

花语意……

白蕊儿先生好像又神游了……

语意附和一声，无奈地低头翻书，正在这时，一个被揉成团的纸条落在了她的面前

她下意识转头，只见季元启撑着头，另一只手朝她挥动

这一瞬间，她已经洞悉了纸条中写着什么内容了

司空澈这曲面的弧度再做大一些……

司空澈然后多枚曲面镜片以一定的角度围起来……

语意在纸条上写了回复，扔给了季元启，但是被小月截胡了

司空澈能做什么?不管了，先做出来再说!

曹小月怎么会有人天天想着学习!

季元启曹同砚!

季元启小月小月!

白蕊儿先生好像又神游了……

季元启那纸条是给我的!

司空澈曲面镜有两种形式，可产生不同的效果。

司空澈镜面凸可以增加眼睛看到的范围……

司空澈镜面凹起来效果也相反。

司空澈凹面的设计可以汇聚……

司空澈……所以呢，正鉴显单影，而影的形态、颜色、形貌、远近，都依赖于光。

司空澈两面镜相接，可以显现三个影子……

花语意我只是传了个纸条，发生了什么!

花语意司空先生是什么时候把课绕回来的?

花语意还好初中学过，差点听不懂了。

语意小声嘀咕着

季元启叫小月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终于引起了先生的误会。司空澈眼睛一亮，挥手示意季元启站起来

司空澈这位学子，你可以回答方才我说的问题吗?

花语意（等一下，你方才有问问题吗？）

季元启大无畏地在众人敬佩的眼神中站了起来

季元启先生，我不会!

司空澈一愣，思维跳脱如他也没有立时反应过来

司空澈可是我还没说要问你什么呢?

季元启啊，是吗?那我也不会!

花语意？？？

花语意（在下佩服。）

学子乙真是理直气壮啊!不愧是季大少爷!

司空澈那你坐下吧，这位学子，总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吧?我的问题是……

季元启虽然没有回答出问题，却趁着坐下去的间隙眼疾手快地抢走了曹小月手中的纸条

语意尽力跟上司空先生间歇性的授课

花语意（说来奇怪，虽然他总是讲偏，但话题掰回来总能连上，让人不得不佩服。）

纸条再次被扔到了她的面前

语意抬头听了一阵先生的授课，司空先生很快便停止讲解

学子乙你知道先生讲的是什么意……得，又睡了一个。

花语意现在难道不就是该学的时候吗!

花语意怎么还聊起来了?

司空澈平镜相接出三个影子，其中一影是二影合在一处的复影……

司空澈平镜相接的角度不同，呈现的复影也有区别……

司空澈物体被光映在镜中，都可成形……

司空澈嗯?准备的课程内容都讲完了!

花语意（这才几分钟？就讲完了？）

季元启你明明也想出去玩。

司空澈有点少，下次多准备一些。

季元启小月!

季元启她不想出去，怎么办?

学子乙不要了吧!是你讲得太快了啊先生!

曹小月我们一起把她和蕊儿拉走!

司空澈从一面镜传递到另一面镜?

司空澈下次大课，我会叫学子来答。

司空澈这次如果诸生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

司空澈今日讲解就到这里，余下时间请诸生自行安排，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

学堂内想要提问的人寥寥无几，语意似乎从他人脸上看出了和自己同样的想法机关术的知识难懂，暂时想不到问题

一边的季元启和小月压低了脑袋凑在一起嘀咕了一阵，然后将脸转向语意和蕊儿，算计的表情如出一辙

课堂仍然在继续，应该没人注意到角落里这场小小的混乱，他们借着人多的掩护，一点点朝门口挪去

半刻钟后，他们四人就重新出现在学堂外。此时骄阳正好，风过清泽，吹得人心里也十分畅快

白蕊儿真的不会被发现吗？

曹小月跑都跑了，这时候担心有什么用啊，你就是没逃过课才会怕这怕那的，先生才不管你呢!

季元启就是啊，没逃过课的学子生涯，是不完整的!

花语意你们两个在这方面倒是达成了一致啊。

课堂上天书般的内容离他们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微暖阳光下带着花草香味的清风

季元启荷花池就在那边，走，咱们去看锦鲤!

曹小月诶等等!我有个新提议!来上课的时候，我遇到宣师兄在花园读书，我们也可以顺便去他那里看看雪球!

荷花池中，确实多了许多漂亮的锦鲤游来游去，看上去十分赏心悦目

蕊儿将手轻轻地探入池中，几只小鱼儿拥了过来，在水下啄着她的手指，惹得她一阵轻笑。

曹小月好多鱼!我也来试试!

小月学着蕊儿的模样也将手放入水中，没想到鱼儿受惊般跑了个干净

白蕊儿小月儿，你把鱼儿都吓跑啦!

曹小月可我什么都没做过!

鱼儿一哄而散，小月自暴自弃，干脆在池中胡乱滑动起来，最终演变成了一场水仗

语意被两人的喜悦感染，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唇角，也顺手在岸边拾起一段柳枝，轻轻打在水面上

季元启哈，鱼儿跑了不用怕，小爷我来帮你们!

季元启轻哼一声，随身长箫在手指翻飞间跃于掌中。少年将箫竖在唇边，稍一运气，悠扬乐声便回荡于池

一旁的蓝花楹树在清风间发出簌簌的声音，与箫声相合

曹小月看水里!

箫声锦鲤相映成趣

花语意（若是来日大景第一乐团开场演奏，会不会引来百鸟朝凤的奇观?）

白蕊儿我曾听说有人可以乐声驱使百兽生灵，一直以为那只是传说而已……

一曲毕，季元启得意洋洋地将长箫别回腰间，脱了鞋袜，俯身逗弄池中未散的锦鲤

被季元启这么一逗，原本各自游动的锦鲤们争相跃出水面，溅起不少水花

细流涓涓，涟漪阵阵，温润日光下的少年笑得开怀

花语意（少年意气，热血才情，这才是我期待的书院生活呀!）

季元启小爷我用音律引鲤的功夫还不错吧!怎么样!有没有心动想加入即将诞生的大景第一乐团的!

白蕊儿那倒也没有。

曹小月那倒也没有。

花语意那倒也没有。

三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季元启……

季元启三个榆木脑袋，无趣得很!

曹小月闻言不服，要跟季元启比试马术。语意看着他们打打闹闹，被喜悦感染，也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唇角

然而时间过得很快，他们都还意犹未尽，课钟却已经响起

白蕊儿小月儿，下堂课你是不是要小测?这可不能迟到了。

你不说我都忘了!本小姐真是后悔选这门课了，三天一小测，五天一大测，还会突然点名……

语意同情地看着一脸痛苦的小月，迈着不情不愿的步伐朝学堂走去。而他们三人则挑选了一-处上佳水景，在岸边闭目养神

花语意（自从入了乾门学，课业翻倍，我难得再有如此闲暇的时光。现在这场景，正是应了那句话“偷得浮生半日闲”。）

季元启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他们三人就这样在草地上悠闲地躺了一刻钟，语意才懒懒地开口

白蕊儿下堂课开始我就回。

白蕊儿接连答道

然而过了半刻钟，一向积极响应的季元启却依然没有回应

语意睁开眼，发现季元启已经起身，正对着水面坐着。于是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却看见少年方才飞扬的眉眼已然压了下去

花语意你怎么了?

季元启没什么，就是想起了我弟弟，以前我也总跟他这样躺在草地上，天南地北地瞎扯。

季元启不是本家弟弟，是远房表亲，名字叫季元鸿，从小就很聪明!我以前特别喜欢带着他玩儿，可惜……

花语意可惜怎么了?

季元启他两年前失踪了。

季元启他失踪的这些时日，我找过许多次，但都没有音讯。

季元启可我却不敢放弃……你能明白这种感觉吗?

花语意（想不到季元启心里还藏着这样沉重的心事。他平日里总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好似从来不会为任何事情烦心。）

花语意（不过我哥都失踪三年了，我都没去找，明知找不到，还不如好好学习。）

白蕊儿我知道这是什么感受。

一旁不言声的白蕊儿突然走过来，开口接过季元启的问题

白蕊儿总觉得如果放弃的话，她就真的消失了。

白蕊儿我在找鄢萝的时候，就是这样想。

白蕊儿鄢萝是我的……表妹，也是在两年前彻底失去了音讯。

白蕊儿可是，不管是白家还是郑家，都没有认真找过她的下落。或许对他们来说，消失了反而更好……

花语意（毕竟是私生女……）

白蕊儿但不管这些长辈之间发生过什么，鄢萝对于我而言，就是独一无二的妹妹，我一直想要找到她。

或许是因为话题本身的沉重。白蕊儿说完，没有人再接话

他们带着各自的想法，一起陷入了沉默

课钟再次响起

白蕊儿下堂课开始了，我该回去了。

蕊儿走后，只剩下季元启与语意还留在原地

四周依然沉默着

季元启其实……

季元启率先打破沉默，但他却几度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像下定决心一样对她开口

季元启考场中的那枚残纹，我应该曾经见过。

花语意你见过?

她的语气并不意外，但季元启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并没有起疑

季元启嗯，见过。

季元启就在季元鸿失踪前夕。

季元启我当时只是无意间瞥到，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在考场再次发现这个东西，我才想起。

季元启转头看着语意

季元启你还记得，当初你问我为何要在山门前，将你推入乱局?

季元启我曾回答你说，是为了接近楚禺。但我接近他的原因，当时还无法告诉你。

她点了点头，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季元启其实……我真正的目的，是要接近乾门学。

季元启因为元鸿也曾是乾门学子。他失踪之后我曾几度试图上明雍寻找，最后都被爷爷拦下。爷爷， 不准我再过问此事。

季元启老头说这话的时候，异常严肃，他极少这样对家人讲话，除非是不得不如此。但他并非畏事之人，所以我想，这其中的原因一定不简单。

花语意于是你怀疑他的失踪，与乾门有关?才想接近楚禺，以此了解乾门?

季元启对。

季元启在弄清季元鸿为什么失踪之前，我无法相信乾门学。

季元启看向语意的目光中有一丝歉意，或许是因为当初她加入的时候，他并没有出身阻拦

花语意（但彼时我们来往尚浅，我也未必听信，所以并不介意。哥哥曾也是乾门学子，他是必然知晓，毕竟他们可是一起执行任务才消失的。）

花语意乾门……残纹……失踪，它们之间究竟会有什么关联?

季元启我也不知道，所以才一直在寻找答案。

季元启从怀中取出那枚残片

它重新出现在我的身边绝不会是毫无道理，这是我找了这么久唯一出现的线索。我想查下去。

先前的愉悦已经尽数被清风带走，季元启手里紧攥着那枚残章，眉眼都放得很低

语意想了想，还是将文司宥所托全盘讲出

季元启还有这等事?

花语意既然纹路相似，说不定也是一条线索。

季元启听完，刚才的颓废立马消失不见，从地上一跃而起

季元启走吧，找东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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