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未明（2）

甄嬛歪在椅上，笑得森冷而凄楚：“人更叫我恶心呢。”看着他：“我竟然还被她种种伪装打动，可不是世间最愚蠢不堪的人！”

他忙道：“安氏的心计若真如此之深，又有谁能知道，不只娘娘受她蒙骗啊

懒懒起身，窗纱外的阳光那样明亮那样热，白晃晃地照在地上反得人眼晕。极力忍耐着，向周太医道：“这件事眉姐姐知道么？”

他谨慎摇头：“微臣不敢妄言。”

甄嬛颔首，着意道：“这事切不可让她知道，否则以她的脾气怎么能耐得住性子。若此事真为安芬仪所为，决计是心计深沉，眉姐姐必定难以招架，何况本宫如此潦倒，她更势单力薄了。”

周太医深深点头，我想了想又道：“千万记得转告眉姐姐，无论如何，万万不要见罪于皇后和珺妃。”挥一挥手，道：“你回去吧，本宫也乏了。”

浣碧忙扶了甄嬛进内殿卧下，紧张道：“既然珺妃和小姐从前落胎有关，小姐何不让惠贵嫔见机行事以谋后算，怎么还要事事忍让她。”

甄嬛卧在床上，汗水濡湿了鬓发，缓缓打了一把扇子，道：“眼下这个情形，我只能让眉庄自保，万一受我牵连可如何是好。我若要她见机而变，岂非叫她自寻死路。”

浣碧脸红了红，道：“奴婢只是担心小姐。”

道：“你出去吧，让我静静歇一歇。”浣碧应声出去，甄嬛独自躺着，心中煎熬如沸。我与陵容的情意自然及不上与眉庄自小一同长大的情分，可是也是向来亲厚，尽管这亲厚里也有着疏远，但我也并未有丝毫对不住她啊！

人心之可怖，竟至于此么？

徐徐扑着扇子，手竟是微微颤抖不已。陵容、陵容，脑中轰然乱着，寒鸦的情思，金缕衣的得幸，自己失宠后她在皇后指引下高歌而出的重新获宠，她获宠后在意玄凌更宠幸谁的言语，皇后劝我用舒痕胶治愈面上伤痕的殷殷之情。那些曾经的蛛丝马迹和自己的种种疑心，在我的蓄意思索中变的鲜明而贯穿一线。

那些被自己忽略或是刻意不去猜疑的点点滴滴，訇然倒塌在自己的面前，皆成了碎片。

皇后和陵容，她们之间是怎样的一种默契。我曾经引以为依蔽的皇后，她是在背后同样算计着我的啊，且携着陵容的手，华妃，不过是个替死鬼罢了。

甄嬛恨得几乎要呕出血来，“喀啦”一声，将手中的团扇折成了两半。

夜里独寝，燥热的天气让甄嬛辗转反侧，又不敢贪凉。重重心事的逼仄，终于起身，赤足蹑声走到殿后廊上。隔着被风吹起的窗纱，浣碧伏在桌上睡的正熟，流朱死后，她近身服侍我的一切事宜，又要警醒自己夜半突如其来的口渴和抽筋，自是十分劳累了。

廊间的月华被或繁或疏的树叶一隔，被筛成了碎碎的明光。梨花早已谢了，树上结了不少青青的小梨子，似小孩子紧握的拳头。夜半萧瑟的风，带着索落的花香灌满轻薄的寝衣，五个月的身孕，已经很明显了。

记得初次怀孕的时候，也在这梨树下，梨花开得如被冰雪，拂面生香，那时与玄凌的欢情，仿佛少年闺阁里的一个春梦，一如这年华，匆匆去了再不回来。

而今的自己，这身孕有的何其辛苦，唯觉惊恸，惊恸不已，永远似没有坏到最底处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