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君心（8）

流朱自小在甄嬛身边，情分一如亲生的姐妹一般，一时闻得这样的噩耗，心中绞痛，几乎跌在浣碧怀里，浣碧急得大哭，道：“奴婢早说不让小姐知道，怕伤了胎气，小姐千万别太伤心。”

正哭着，槿汐奔了进来，一见如此便知道不好，忙扶了甄嬛坐下，切切道：“娘娘如今伤心更要想明白，惟有保重自身才最重要。流朱姑娘是为娘娘死的，娘娘可千万不要叫她白死了才好。唯有娘娘周全，才能为流朱姑娘报仇啊。”

甄嬛死死咬着牙，用力太过，牙根酸得发痛，如含了一口冰水在口中。浣碧哭求道：“小姐一定要好好的。小姐可知道流朱死得多惨，碰了一头的血，连尸首也不得好好埋葬。小姐若是伤心坏了，流朱岂非白白为了小姐！”

甄嬛怔怔流着泪。我知道浣碧的身世，一向待她亲厚，不免略疏忽了流朱。但经浣碧当日变节一事，心里是待流朱更信任的。可惜她和浣碧一同进宫陪伴自己，未曾得一日的清福，却先为我落了如此的下场，岂非是我连累了她！

槿汐握住甄嬛的手，一根根掰开紧握的手指，含泪道：“娘娘的手刚敷了药，这样握着可怎么好。”她正色道：“娘娘忘了当日淳嫔小主的死么？当日娘娘可以忍，今日就不能忍一时之痛吗？若娘娘伤了自己，便是将来想要为流朱姑娘报仇也有心无力了！”

这话说的中肯，再难过也听得入耳。缓缓止了泪，生生道：“不错，只有我好好的活着，流朱才不算是枉死了。”

桃花盛开的时候，春天的燕子重又飞来筑巢了。杨柳丝儿一绕，春风也被缠得熏热起来，叫人生了莫名的汗意。

自甄嬛有身孕之后，玄凌一次也没来看过。也不许任何人来探望，连亲近如眉庄，亦不可踏入棠梨宫一步。只允许芳若每日来陪自己一个时辰，看望自己的起居，或是在上林苑中散心少时。其余的一切事宜，都交给了皇后打点。

甄嬛晓得他厌极了自己，他掩饰得这样好的秘密，竟然被自己知晓了。他心爱的人的衣裳被自己擅自披上了身。而我，亦是怨怼于他的，这么些年的情意，终究是错付了。

渐渐，怨怼也没有了必要。想起他从前几番对自己轻易的猜疑和冷落，自己在他心中，原不过而而啊。

唯一可随意出入的，只有周太医一个，为甄嬛带来一点外头的消息。害死流朱的那些侍卫已被玄凌遣去了“暴室”服苦役；玄清虽然在平汝南王之事中有功，却辞去了所有封赏，依旧做他的闲散王爷；兄嫂父母虽然担心甄嬛，却也无可奈何，幸好玄凌也未曾迁怒他们。他说的更多的是眉庄，今日请他送了一盒甄嬛喜欢的酥点悄悄带进来，明日是一封折成如意结的纸张，写上温暖的开解之语，后日又是一件做好的孩童肚兜。甄嬛明白她的心意，心下惟觉得欣慰。偶尔敬妃和贵妃也私下托周太医带来安慰的话，惟有陵容，仿若消失了一般，再无任何声息，也无一丝关怀之意。

甄嬛苦笑，虽然世态炎凉，但她心中未必也是不怨恨自己的。

天气更热，到了六月间，甄嬛已换上了单薄的纱衣，五个月的身孕，身子越发觉得困倦，常常白日里倚靠在贵妃榻上也会昏昏睡过去，到了夜里反睡不安生，隆起的肚子辗转不宁，脚趾和大腿也时时抽筋酸软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