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蝉鸣（2）

槿汐笑道：娘娘有时的确容易多愁善感。但也只有心肠温柔之人才会多思，冷酷之人是不会的。她微微正色，但此番珺妃娘娘居住玉润堂，一是因和娘娘亲近，二是皇上便于召幸。娘娘不会看不出来，娘娘之得宠已不下于当日的沈婕妤。

甄嬛看她一眼，道：你想说什么？

槿汐稍作思量，轻声道：奴婢不解娘娘为何与珺妃生疏，但必然与娘娘失宠后再度染病有关；也不知娘娘为何与珺妃娘娘摒弃前嫌，复又和好，但必然与娘娘此次风寒时珺妃娘娘为您亲自熬药有关。奴婢虽然不明就里，但娘娘失宠时珺妃娘娘未曾有一日照拂，如今又亲自熬药，反复之心实在令人难以揣测。

槿汐的话一针见血，亦是甄嬛心底深藏而难言的顾虑，道：你也觉得她令人难以揣测么？

槿汐轻声答：是。

甄嬛徐徐走至树阴下坐下，自己何尝不是这样认为。自己病中她割肉为我疗病，其实我的病何至于此？可是人心再凉薄，总有一丝可亲厚处。陵容，也有她自己的牵挂和不舍。纵使曾经对她心有芥蒂，但是她所牵挂的，我也不能不动容。

槿汐道：奴婢不清楚娘娘所指珺妃娘娘的牵挂是什么，但请希望娘娘有华妃一半的凌厉狠辣。槿汐见甄嬛沉默，以为我生气，立即跪下，面不改色道：请恕奴婢多舌，娘娘的不足，在于心肠太软、为人顾虑太多。心肠柔软之人往往被其柔软心肠所牵累，望娘娘三思。

甄嬛静默着，风很小，簌簌吹过头顶繁茂的树阴，那种树叶相互碰触的声音恍然是一种令人愉悦的声音。而自己的心，并不欢快轻松。眉庄与我逐渐冷淡，而陵容的亲近之中又不时牵起往日的芥蒂，而槿汐认为自己心肠软弱不足以凌厉对敌。自己虽重得玄凌的恩宠爱幸，然而这一切，并不能叫我真正安心无虞。

甄嬛拂一拂裙上挽系的丝带，道：亲好而又防范，才是宫中真正对人之道吧。槿汐，宫中太冷漠，夫君之情不可依，主仆之情也有反复，若往日姐妹之情也全都罔然不顾，宫中还有何情分足以暖心。陵容虽然有时行事言行出人意料，但她对有些人还是有几分真心的吧。

槿汐低头哑然，片刻后道：若没有后来之事，娘娘入宫后珺妃娘娘的确对娘娘颇有心意的。

甄嬛道：人心善变我也明白，我自然会小心。

于是槿汐不再多言，只陪我回宫休息。

然而陵容那里，终究还是要来往的，哪怕她现在居住着的，是眉庄旧日的殿宇。

这一日清早凉快，携了浣碧与流朱去了陵容的玉润堂，满院千竿修竹掩映，自生清凉意味。这样的情景，自是十分眼熟的。眼前微微模糊，一切如昨，仿佛还是初得恩幸的那一年，和眉庄在夏日炎热初过的黄昏，一同在玉润堂的每只水缸中点了莲花灯取乐。

时移事易，如今此处所居的宠妃，已是陵容了。行至云母长阶下，原本抄手游廊上皆放满了眉庄所钟爱的菊花。菊花原本盛开于秋，当然因眉庄得宠，又性爱菊花，玄凌特让花圃巧匠培植了新品，夏日也能照常开放，实属奇景。此时这些菊花已经全然不见，正有内监领着小宫女替换花盆，口中呵斥道：那些菊花全退给花圃去，把小主喜欢的花全搁在廊上，一盆盆要摆得整齐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