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冷月（6）

因为自己没有君王的宠爱，因为自己在君王身上奢求少女时代梦想的爱情，因为自己的心还柔弱且不够防备，因为自己天真并且幼稚。所以我不能为自己的孩子和姐妹报仇；所以自己被压制，甚至被位分低于自己的女子唾面羞辱；所以自己的境遇，离冷宫只剩下几步之遥。

够了，已经足够了。自己不能被人踩到尘土的底处；冷宫的景象让自己触目惊心；而芳嫔的凄凉悲惨，更不能成为自己的未来。

甄嬛的视线缓缓移出，定格在远处慕容妃的宫殿。她还活着，活得好好的，说不定哪天又会翻身而起再度获宠。自己的孩子，不能这样白白死去。冷宫，亦不能成为我甄嬛老死的归宿。即便自己要死，也要看着自己所憎恨的人死在自己的前面祭告我无辜早亡的孩子和姊妹。

半个时辰已经到了，坚持站起酸疼的腿，整理衣裙，端正仪容。燕儿扶住甄嬛，低声歉意道：娘娘受苦了，我们娘娘平日里并不这样的。

甄嬛神色平静，看着这个其实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宫女，漠漠一笑：你会因为你现在的善心得到好报。她听不懂，脸上只是一种单纯的不安和局促。

甄嬛独自离开。

自己的伤心和消沉已经足够了。对着陆昭仪跪下去的那个避世隐忍的甄嬛已经死了，站起来的，是另一个甄嬛。

自己不会再为男人的薄幸哭泣，也不会为少女梦中的情爱伤神，更不会对她所痛恨的人容忍不发。这样的自己，将更适合活在在冷漠而残忍的后宫里。

耳边的口水我没有擦去，让它留着便了。让我牢记这一刻屈辱的感觉，来日，她们会因为羞辱自己的快感而付出沉重的代价。

回到宫中，甄嬛吩咐槿汐搬离了棠梨宫的正殿，把旁边的饮绿轩打扫了出来暂时居住。

浣碧劝我道：饮绿轩地方窄小，况且又阴凉，夏日乘凉是最好的，这个时候住进去怕不太合时宜吧。

甄嬛用柔软的棉布仔细擦拭长相思的每一根琴弦，微微一笑道：我本来就是个不合时宜的人啊。浣碧无言，也不敢再深劝。

几日后，甄嬛吩咐了小允子和小连子帮我去捕捉这个时节已经很少有的蝴蝶，他们对我怪异的决定有些意外和吃惊，道：蝴蝶不是秋天这个时节的东西啊。

甄嬛俯在妆台前，细心描摹远山黛的眉型。如今的我，已经用不上螺子黛这样昂贵的画眉物事了。远山眉，那是去年，玄凌为自己亲手画就的，何等情意绵绵。其实自己并不怎么喜欢，自己的眉毛适合的也是柳叶眉。只是如今，自己一笔一笔画得无比工整和精心。还是要依靠他的宠爱的，是不是？甄嬛自嘲。如果没有爱，自己就要许许多多的宠，多得足以让自己在这个后宫里好好存活下去。

懒懒把眉笔一抛，头也不回对他们道：蝴蝶，也是不合如今时宜的吧？但是自己一定要，并且，必须足够漂亮。他们是不会拂逆自己的想法的，尽管自己的想法看起来这样心血来潮，不合情理。

甄嬛微微一笑，就让我这个不合时宜的人来演一场不合时宜的戏吧。

回首，朱阑玉砌之外。天边，一弯冷月如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