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暴雨夜

军用吉普在坑坑洼洼的山道上颠簸前进，天边时不时闪过一道惨白的闪电，依稀能看到重重叠叠的大山，一座连着一座，似乎看不到尽头。

雨下得越来越大，平时需要六个小时的路程，开了十二个小时，仍然没到目的地。

宋晓青一只手紧紧地拽着副驾驶上方的把手，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被颠起来。

司机小郑看她浑身紧绷的样子，大喊着安慰：“宋同志，别担心，前面就快到九连的驻地了！他们最近正在修战备路，往前一点路就好走了！”

外面雷声隆隆，如瀑的暴雨砸在车厢顶上，像放鞭炮一样在耳边炸响。

宋晓青勉力听清他的话，用力点了点头。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车子开着开着，忽然一个打滑，猛地向前冲出几米，然后死死地陷进了一个泥坑里，再也动弹不得。

宋晓青差点被惯性甩到了车窗上，一路强忍着的不适感被撞击刺激，胃里翻江倒海起来。

她连忙打开车门，不顾滂沱大雨，探出头吐了出来。

雨水飞快打湿了她的头发，发丝粘在脸上，让她看起来无比狼狈。

小郑连忙拍了拍她的后背，又拿出雨衣遮在宋晓青头顶。

好不容易等宋晓青缓过来，小郑无奈地冲她摇了摇头，“车陷在里边儿了，除非几个人在后边推，要不走不了了。”

宋晓青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山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里来的人推车呢？

“要不就在车里待一晚吧，等天一亮，我就去九连喊人。”小郑道。

宋晓青只能答应。

她打了个喷嚏，刚刚吐的那一会儿，她几乎浑身湿透。车里没有厚的衣服，也没有吃的。本来就坐了一天的车，胃里仅剩的一点东西也被吐了个干净。她现在是又冷又饿，难受得不行。

“宋同志，你没事吧？”

天色黑沉，小郑看不清宋晓青的样子，只感觉她似乎在微微发抖。

“我没事。”

宋晓青的声音却极为镇定剂，仿佛丝毫不受影响，还反过来安慰小郑：“天应该快亮了，说不定一会儿就有人来了呢？”

两人沉默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宋晓青几乎要睡着时，忽然听到了一阵沉稳有序的脚步声。

她睁开眼，外面依旧暴雨倾盆，什么也看不清，但她知道自己不会听错。

司机小郑已经睡着，宋晓青推了推他：“郑同志，有人来了，好像是部队的同志，脚步声很整齐。”

小郑恍恍惚惚睁开眼，努力看了一会儿，就见山道上果然逐渐出现几排整齐的人影，列队向这边跑来。

小郑顾不上说话，立刻穿上雨衣快步跑了过去。

“高粱，还能行吗？！”

顾一野撑着伞，跑在高粱身边，神色凝重。

师长为了救他们从山崖上滑落下去，高粱下去找了很久，等找到人时，师长已经昏迷不醒了。

师部的车也被暴雨冲下了山崖，他们只能背着师长，用最快的速度赶往医院。

高粱并不回答，只顾埋头往前冲。

“同志！是九连的兄弟吗？！”

听到喊声，顾一野抬头，就见一个人在正前方拼命挥手。

秦汉勇加快几步跑过去，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你是哪个连队的？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小郑连忙解释了来龙去脉。

他奉命送首都来视察慰问的同志去师部，没想到路上遭遇暴雨，连人带车被困住了。

秦汉勇一听有车，眼睛一亮：“快！跑快点儿！前面有车，咱们开车送师长去医院！”

来到车前，顾一野借着闪电的亮光一看，才看到这车子几乎四分之一个车头都悬空了，一不小心就得车毁人亡！

秦汉勇赶紧指挥着士兵们用绳子固定住车头，想办法把车子拖出来。

小郑也是一阵后怕，万一刚刚宋同志下了车，她一脚踩空，就得摔下去！

他连忙冲到驾驶位，拉开车门冲里面喊道：“宋同志，你千万别动！车子悬空了，很危险！”

“好，我知道了！”

一个极好听的温温软软的女声从车里传出来，像清风吹过，不慌不忙，却轻易吹皱一池春水。

顾一野和姜卫星离得近，听得清楚。姜卫星忍不住紧了紧手里握着的绳子，偏过头对顾一野道：“老顾，这姑娘声音也太温柔了，我感觉我都快化成水了。”

顾一野却一动不动。

“老顾？”

姜卫星奇怪地拐了他一下，却见顾一野猛地扯紧绳子，一言不发地死命往后拽，几乎靠自己一个人把悬空的车体拉了回来！

“老顾！胳膊！你胳膊还没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