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京都席家。

黎秀英一早起来又不见了丈夫的身影，厨房里照旧留有小半锅温热的鸡汤，她纳闷地寻思这几日老席是怎么了？早出晚归就不提了、如今还隔三差五的让李嫂想熬鸡汤，说什么给自己补身子用，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成？

“秀英！”有同住大院儿的梁参谋长家的周嫂子抱着家里的小孙子风风火火地进了席家院子：“秀英啊！”

“怎么了嫂子？出什么事儿了？”黎秀英听着声儿忙快步从屋里走了出来。

“秀英啊，你家月月是不是回来了？我家兰香说前段时间从Y省军区那边转来个伤员看着特像月月，不过那时医院忙她转脑又忘了，这不昨晚值班和人说闲话把这事儿又记起来了吗。对了，你家月月近来有信儿没？”

周嫂子的儿媳田兰香在军医总院做护士，早上下夜班回来随口说了句，周嫂子心细想着席家的明月似乎就是在丫省当的兵，再加上前阵子那边有战事，一时担心就上门来问问。

“啊？”黎秀英一脸迷惑：“没啊周嫂，我家月月好好的在Y省呢，没听老席说月月回来啊。”黎秀英心里嘀咕了句。

周嫂子闻言也放了心：“没回来就好，你是不知道前阵子那仗打的。。。”周嫂子摇了摇头又道：“嗨，你说他们这些当兵的天天水里来火里去的，都快把我弄成那什么惊弓之鸟了！”

黎秀英这边送了周嫂子出去，心里却也被她这话说的难受不已，但凡家里有当兵的，这战事一起可不就让人心惊胆跳吗？

这般想着黎秀英却忍不住来了楼上小女儿的房间，当初她拦不住老大老二去参军也就算了，毕竟是男孩子、去部队摔打摔打也没什么。可不想自幼娇娇软软的闺女竟也一门心思的往部队去，任她好说歹说总算是选了军医大学，原想着姑娘聪明即便分配了也是在后方医院，她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丫头愣是跑到了下面啊！

好好地医院不待，整日里出那危险任务，一年到头也见不了一面，她要的是那看不见的军功吗？她是心疼自己的闺女啊！

老席总说她妇人之仁，可她就想不明白了，她都舍了两个儿子去部队了，怎么连这唯一的女儿也留不住？部队就那么招人吗？自从三个孩子陆续当兵走了，他们这个家也五六年没聚齐过了。。。。

黎秀英一时难受的打开女儿的衣柜，想着再给女儿看看添些什么衣裳，哪怕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谁想柜门一开黎秀英便警觉的发现属于女儿的衣衫似乎是少了些？当下黎秀英什么难过的情绪也没了，她不可思议地翻了翻女儿的衣物却发现属于女儿的衣服确实是少了两套——

“李嫂！李嫂！”黎秀英想也不想地便冲楼下喊了起来。

“怎么了夫人？”在楼下打扫卫生的保姆李嫂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李嫂，月月的房间有谁进过吗？”黎秀英心里扑通直跳，她强自镇定地扶着身边的柜子问道，想起周嫂子先前说的话，她心里竟没来由的发慌，甚至指尖都不自觉地颤了起来。

“还有月月的衣服怎么也少了两身？谁来过了？”

李嫂听了后面有迟疑地看了看似乎毫不知情的黎秀英：“半个月前首长他让我收拾了两身月月的衣服说是有用，首长还说他会和您说、让我不要多嘴。”

“那灶上的鸡汤又是怎么回事儿？从什么时候开始炖的？”黎秀英眼前一黑，她使劲掐了把自己的手，无法不去想老席瞒她的原因，可只要想上一分她的心都止不住地泛疼。

“也是半个月前，首长送您回娘家小住后开始的。”

。。。

黎秀英几乎是飘着下的楼，她感觉自己的每一步都似乎踩在了悬崖边一般，心头那口郁气死死地压在她胸口，压得人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喂，你好，请帮我接席震司令的办公室。。。老席吗，我娘家那边让我去一趟，你把小武派来吧我要用车。。嗯，今天必须过去。。。”

放下电话，黎秀英就神思不属地在客厅木楞愣地坐着，直到院外传来汽车熄火的声音，她的眼睛才有了些光彩。

司令部那边席震处理完正事又想起被妻子叫走还没回来的勤务兵，心说这岳家是出了什么事吗，怎的这么急？他正要挂个电话回去问问，就见桌上电话响了起来“喂。。什么？好好，我马上过去！”席震挂上电话拿起桌上的军帽大步往外走去。

“老何、专家们怎么说？”席震一路赶到军医总院，见了老朋友就问道。

何国强神色并不乐观地瞥了眼这位老伙计：“老席。”

“说吧，我能接受。”席震激动地心情一暗，沉声说道。

“专家们认为、明月的伤即便恢复怕也只能到不影响生活的地步，再多却是不行了。”

高震心头一颤，半响后方哑声问道：“就没别的办法了吗？明月她。。。尤爱部队。。若无法继续发挥自己的能为。。。”

何国强怎会不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只——“老席，只要明月她还想站在手术台、站在她自己的战场上，那么她的手必须一丝失误也不能有。。那不仅仅是对她自己的负责！有时间你还是多劝劝她吧。。文职、也没什么不好。”

要说那个孩子是他这半辈子来见过的最最具有医学天赋的，可偏偏却伤了手臂的神经，这于一个医者、战士来说，在某些特定场合无疑是最大的否认！

席震沉默不言，他的女儿他何偿不了解，转做文职从来都不是她的目标。

“行，谢了老何，我会劝劝她的。。”

何国强目送老朋友离开后心下也是唏嘘不已，多好的苗子哇！

甜水胡同的一座四合院儿内，近来时时能闻到浓重的中药味道，也亏的这附近邻里交情浅，否则早有人上门来问了。

“小月儿啊，我来给你拔针。”虞婆婆端着碗黑呼呼的药汤放在桌子上。

席明月眼也不眨地把那碗气味古怪、回味艰涩的中药喝下肚，穿着背心的上身现出几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来：“婆婆、药方是不是又调整了？”

“嗯，你叔公加了几味补元的中药，丫头啊，这次伤好了还要回部队吗？”虞婆婆看着她身上错纵的伤疤不由一阵心疼。好好的女娃子当个医生不也换好吗？怎的这么拼呦！想着她又撩起席明月宽松的背心，拿着特制的祛疤药挨着抹了过去。

“你说说你这都几次伤重了？养你这么大你就是让人天天跟着担心的啊？唉！这要让你妈知道了可怎么是好呦！”

席明月听了也一阵心虚，可不嘛，这次回来京都她也只敢通知了父亲席震，不是不想母亲，可只要一想到母亲伤心的样子，她就提都不敢提了，索性等伤好个大半再回家陪陪母亲吧！

而与她同样心理的席震更是把这消息瞒的死死的，生怕妻子为此再闹起来，想当初女儿一心参军，好家伙夫妻俩就差没分居半年。最后还是妻子退了一步允许女儿去读军医，可谁也没料到这丫头能干的愣是跑作战前沿了呢！

虽说不到四年屡立战功，可做父母的为此骄傲的同时有哪里会不心疼？就为这但凡黎秀英想起女儿受的苦那么席震当天是必会被赶出卧房的。

没办法，在黎秀英看来若非这男人自小对儿女言传身教的，也不至于她儿女三个都跑去当兵啊！

让这个常年思念儿女的老母亲，那可真是回回想起都要气的气得牙根儿痒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