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初相识19

安静的房内，怀澈借着烛光看清了少女明媚眉眼中的倔强，尽管这些时日她对自己确实放下了戒备，可心中那根怀疑的刺始终没有拔出，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气后，怀澈还是决定和盘托出。

怀澈当年你的母妃，有恩于我…

原来，怀澈年幼时家中遭逢变故，父亲嗜赌成性，将怀澈的娘亲卖入青楼，可最后全部输光时，又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唯一的儿子身上。

恰逢那时被姜沅芷的母亲撞见，便从好赌的父亲那儿买下了怀澈，可自己即将入宫，又不想让他沦为贱籍，便给了他好些银两，并帮他找好了寄养的人家。

可最后怀澈却并没有去那户寄养人家，而是去了人口相传的与君山拜师学艺，他天资聪颖、有勇有谋，深受师父的器重。

再后来，学有所成的怀澈下山想找到当初帮助自己的女子，却得知她早已香消玉殒，黯然神伤之时听闻她为当今皇帝诞下了一名公主，于是怀澈决定进宫，这才有了之后的种种辉煌事迹。

姜沅芷所以，王爷是想报恩？

怀澈是。

不知道为什么，姜沅芷听到男子毫不迟疑的回答，心下竟然有些失落，似乎自己想要的答案并不是这个，摒弃多余的情绪，她抬起头郑重其事地看着男子。

姜沅芷王爷说会护我一世，可当真？

怀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姜沅芷那好，那便请王爷救我和林姑姑出这牢笼。

少女突如其来的转变又让怀澈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看少女的神色，他便已了然，想必她想的也许是不想欠自己吧。

这样也好，自己一开始便是怀着报恩的想法来的，说清了自然是最好。

等怀澈走后，姜沅芷失神般踱步坐回到床上，余光瞥见针线筐里才开始的布料，心下恼怒拿起正准备撕毁时，却又有些舍不得，最后只能无奈放回了筐中。

很明显，姜沅芷后悔了，她不该赌气，赌她自己在怀澈心中还有那么些份量，她以为怀澈对自己是有几分情意的，就像她对怀澈那般。

可事实证明，这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初见时对自己柔和的态度，对自己善意的解围，包括送来的那些东西，都不过是为了报恩而已。

思及此，姜沅芷的心情愈发低落了，她刚刚就不该答应怀澈，她应该坚持留在映雪阁的，这样，兴许他还能多来看看自己，可出了这门，除非她有麻烦，不然怀澈定然是不会再管她了吧？

越想思绪越混乱，姜沅芷暗暗下决定，明日说什么也要见到怀澈，收回自己那些话，就只窝在这一方天地中，就要让那怀澈欠着。

可第二天早上，姜沅芷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将会是她一生噩梦的开始。

映雪阁的正厅内，黄袍加身的男人正襟危坐着，但是在看向端正跪着的姜沅芷时，目光中却流露出罕见的贪婪和垂涎。

等少女起身时，男人又适时地收回那些异样的神色，笑容可掬的样子让人以为他真的会是个好父亲，可姜沅芷明白，面前的男人十五年前是憎恨自己的，因为她的降临，带走了面前这个男人最为宠爱的嘉贵妃。

可即便再宠爱又能如何？死人争不过活人，新人更胜过旧人，不到一年，面前的皇帝便又引进了一批新秀女。

姜国皇帝许久不见，安乐都长这么大了，这些年，是朕疏忽了你。

姜沅芷（垂眸）谢父皇关心，儿臣过得很好。

皇帝敏锐地察觉到了姜沅芷对自己的疏离，心中虽有不满，但看着这张脸，什么郁气也都烟消云散了。

怀澈的本事果然大，竟说动了皇帝将她接出了映雪阁，不光如此，还赏赐了她许多衣服首饰，甚至还将流云殿作为了她的行宫，要知道，这以前曾是她母妃的宫殿。

看着进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姜沅芷的心情却并不愉悦，她总感觉有哪里怪怪的，尤其是今早皇帝看自己的眼神，虽然看似慈爱，可这笑容底下还藏着些别的东西，但她看不出来。

她将这件事告诉了林姑姑，可林姑姑却只是安慰她想多了，陛下如今喜欢她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有异样的心思呢？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皇帝对她真的是愈发宠爱了起来，什么好东西都往她宫里送，可姜沅芷却因为见不到怀澈日日消沉了起来，就连平日里对她而言家常饭菜的针线活也不顺手了起来。

用膳时，林姑姑见到她手指上几个明晃晃的针孔眼神里的心疼都差点溢了出来，追问之下，姜沅芷只能把这一切说了出来。

前前后后，包括自己被接出映雪阁的原因，林姑姑听后又是欣慰又是喜悦，欣慰公主终于不用再过人人欺凌的日子了，喜悦她有了心上之人。

林姑姑公主若是对王爷有意，那便尽自己所能让他也对你属意便是。

姜沅芷可是外人…

林姑姑在乎那些外人做什么，前朝中也不是没有皇帝的女儿嫁给异姓王的事迹，只不过公主喜欢的只是南岳王此人罢了，无关爵位，不是吗？

姜沅芷姑姑说得对，阿芷应当试一试才是，不试又怎会知道没有结果呢？

有了林姑姑的鼓励，姜沅芷终于不再心神不宁了，就连做起大氅来也是如鱼得水，只恨不得快些完成，好交送到怀澈手里才是。

南越王府中，星棋好奇地看着自家主子认真作画，待他放下笔，抻长着脖子望一眼，心直口快道。

星棋王爷既然想念安乐公主，为何不进宫去拜访。

怀澈（蹙眉）本王什么时候说过想念安乐了？

星棋（嘟囔）您都专门为她作画了，这不是想念是什么？难不成是闲得慌吗？

怀澈（眯眼）星棋，你是想被我派去打扫马厩了吗？

星棋属下不敢，属下这就告退！

等星棋落荒而逃后，怀澈才伸手缓缓抚摸着画中女子的精致的眉眼，眸光中竟出现了少有的温柔，就连声音都轻了许多。

怀澈小丫头，出了映雪阁，你过得怎么样了呢？

天气逐渐转凉，秋叶也相继坠落，姜沅芷早早便等在了怀澈下朝时的必经之路上，为的就是将昨夜做好的大氅送给他。

不过她并没有让林姑姑带上，而是邀请他到流云殿一叙。

看着对面正襟危坐的男子，姜沅芷的眉眼间全是喜悦，让男子在正厅内稍等片刻，自己转身便进了闺房，将大氅整整齐齐地叠好后，她这才出了门。

姜沅芷王爷，这是先前允诺过您的，望您不要嫌弃。

怀澈看着少女面上羞涩的笑，目光转移至少女手中正捧着的大氅，面料和毛料皆是上等，更重要的是，这是姜沅芷一针一针缝出来的。

怀澈伸手接过，目光复杂地看了看少女，接着又移向她白皙纤长的手指，那上面还有些尚未愈合的伤口，这一幕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

待反应过来之际，自己已经将少女的柔荑握在了手中，而对面的姜沅芷早已是羞得满脸通红，可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反而任由怀澈打量。

怀澈这几日莫不是为了赶工，都没好好休息？

姜沅芷（摸脸）？？

怀澈手上针孔，眼下乌青，当真以为我看不出来？

姜沅芷（咬唇）我只是想在入冬之前赶制出来，这样你穿上它也能暖和些。

怀澈小丫头，你有心了，我很喜欢它。

怀澈同时，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听到怀澈说自己很喜欢的那一刻，姜沅芷就已经很满足了，可后面听到怀澈要送东西给自己时，她就差开心得手舞足蹈了。

怀澈星棋，拿给安乐公主。

星棋是。

只见星棋将一长而窄的精致木盒摆放在桌上，恭敬地打开了盒子，随后退到了怀澈的身后。

姜沅芷画？

怀澈打开看看？

姜沅芷点头应承，她还以为是哪位大家的作品，可当画卷在自己手中慢慢展开时，她眸中的笑意也愈发深了起来。

画中人竟是她自己，不偏不倚，正是自己尚在映雪阁时，靠在窗台看医书的画面。

少女三千墨发皆束于一根簪子，慵懒惬意的姿态还带着对午后阳光的恋恋不舍，精美绝伦的面庞干净白皙，眼神认真地看着手中的医术，一袭白衣如谪仙临世。

也是看到了这副画，姜沅芷才明白原来在映雪阁时，怀澈也是在时时关注着自己的，只不过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罢了。

姜沅芷谢谢王爷，我很喜欢。

怀澈既然喜欢，可一定要收好，我的画，可是千金难求的。

姜沅芷那不如我裱起来如何啊？

怀澈未尝不可。

回王府的路上，怀澈整个人犹如春风拂面，就连步履也轻盈了许多，身旁的星棋见状也默默偷笑了起来，不光如此，这一路上还得仔细着手中的大氅。

这手中的东西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可就不是打扫马厩那么简单的事情了，毕竟刚刚王爷小心翼翼、视若珍宝的样子，他可是看得真真切切的。

怀澈主仆二人走后，映雪阁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负手而立的皇帝望着身影远去的二人，自然也是看到了星棋手中的物什，想到这可能就是姜沅芷做给怀澈的，他的眼神一瞬间变得狠戾冰冷，如同黑夜里朝着你吐出信子的毒蛇，一寸一寸，只待一击毙命。

看了片刻，还是身边的太监提醒了皇帝该去看安乐公主了，男人这才缓缓收回眼中的情绪，调整好表情后，这才嘴角含着笑意走进了流云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