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江（六）

我递了话给高太师的眼线，皇帝爱听南戏，第二天我院中就出现了一个脸生的洒扫宫女，果然，这高太师手眼通天，竟能在皇帝眼皮底下塞进人来。

　　随着宫女学了几日，我自觉进步飞快。

　　只是总能感觉到有双眼睛瞧着我，我知道是他，因为我总能在石桌上发现如那日一模一样的白瓷小药瓶。

　　虽他不露面，但这种犹如暗中保护的感觉我却莫名的喜欢，将他留下的绣着水纹的黑布条洗净，纳进一个小盒里，准备改日还他。

　　想了想又放进一直贴身佩戴的烟紫玉坠子，虽不值几个钱，好歹也是个心意。

　　随手将小盒藏在枕后，我便继续去蹲守皇帝。

　　果真争宠不是件易事，接连几天守在皇帝闲暇时最爱逛的菊园中也不见他人影。

　　亏我还打点了几锭银子，这让俸银本就不多的我更觉得肉痛。

　　正当我准备回去再琢磨路子时，宫女跑来知会我，皇帝来了。

　　我连忙开始呀呀唱起，为了位份，为了蛮蛮，拼了！

　　“似见你手执荆钗，

　　眼含泪，

　　怨我薄情目难暝，

　　苦只苦荆钗订下白头盟，

　　谁知道无缘偕老先离分，

　　渡口一别成永诀，

　　骤然里天地倾，

　　花残春尽弦断酒冷，

　　人去楼空，

　　烟波无情埋冤魂……”

　　明知皇帝就在身后，宫女还假装出了偶遇的惊讶，后宫果然人均奥斯卡。

　　“奴婢不知皇上在此，扰皇上清净，还望皇上恕……”

　　话还没说完，皇帝便亲自搀扶起我，还将大氅脱下裹到了我的身上。

　　我这才瞧见了皇帝身后还跟着一个虎视眈眈的妖艳女人。

　　“天气寒凉，你穿着如此单薄便出来了，真是越发孩子气，冻坏了身子可如何。”

　　皇帝紧攥着我的手说道。

　　不用看都能感觉到女人愈发愤恨。

　　“你呀，孤与王才人不过是出来赏赏花，怎的还吃起醋来了？”

　　这便是王才人？不过！我哪里有吃醋？这话可会害死人的！小心我告你诽谤啊！

　　“罢了，还是孤送你回去。”狗皇帝说着宠溺地刮了下我的鼻子。

　　完了完了，这回可真要被狗皇帝害死了。

　　果然，王才人脸色阴沉，像是要将我拆吃入肚一般的可怕。

　　坐在院中，我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喜是皇帝今日做足了宠幸的戏，往后便无宫人敢随意欺辱我，悲是王才人定不会善罢甘休，从此怕是永无宁日了，除非她死或我亡。

　　只愿不要再殃及无辜。

　　眼瞧着天色暗下来了，我遣了宫人独自坐在院中犯愁，只听耳边一道风声，而后便有一道黑影出现在我身旁。

　　他不说话，只牵过我的手翻看旧伤，又从怀中翻出药瓶帮我换好药。

　　我瞧着他突然伸出手想拽下他的蒙面巾，他飞快侧头躲过，水蒙蒙的大眼睛疑惑的看着我。

　　“你到底是谁啊？”我有些烦。

　　他只摇头不做声。

　　“我在问你，你要是再不做回答我就喊人了。”我威胁道。

　　眼瞧着他慌了，我又追问：“快说！”

　　他抬手指向自己的嘴巴，眼神落寞地摇头。

　　原是不会说话啊，我愧疚极了，连声抱歉。

　　正说着话人又不见了。

　　只见是王才人的贴身宫女来传话，说招我去闲聊解闷，还特地托付让我带上琴。

　　我看了看天，阴沉沉的，像要下雪了，回去多套了两件薄衣服认命地抱着琴去了。

　　王才人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因猜不透皇帝的心思，也不敢对我像蛮蛮那样。

　　只能使些阴险手段，比如让我坐在院中抚琴。

　　从天擦黑一直到天黑沉，连宫人都休寝了。

　　也不知什么时辰了，天飘飘落下雪花来，我的手早已冻僵，时不时弹错，胳膊肘也僵硬抬不起来。

　　突然身上多了件大氅，抬眼一瞧，果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