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八章：她是害死你的凶手

一场大战持续了一天，所有王军驰援，八十万大军已折损为五十五万。五十五万大军抵抗洛炎的七十五万大军，却生生打了个平手。

　　傍晚酉时，王军退守洛夜辰儿时住过的云光殿。

　　寝殿内只剩下他夫妇二人，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分不清是谁人的。

　　在刚刚那场大战中她也受了些外伤，可此刻身上的伤口却抵不过心头的万一。

　　他就坐在那，褪去了白金战甲，他的白袍血迹斑斑，如朵朵绽放的腊梅。一张惊为天人的脸失了血色，苍白的几近透明。

　　他好像好累，微微轻阖的双眸、略显沉重的呼吸，重新相守的这五年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花千骨“师父…”

她有些心疼，眼泪几欲夺眶而出，她小心的避开了他身上的伤处靠入了他怀里。

　　听了她的呼唤，又感受到怀里的人儿，洛夜辰才睁开了眼，只是眸底一片血红。

　　又将还在滴着血的双手往后藏了藏，生怕血液弄脏了她。

洛夜辰“脏…”

他轻轻开口，是压抑不住的痛苦和疲惫。

　　他出生失去了生母，好在还有一个疼他爱他的父王，而如今…这世上最后一个给予他生命的人俨然不在，牺牲在了这场可悲既可笑的大战里。

　　压抑了那么久的泪水终于还是泛滥成灾，她死死的抱着他，似是极力让他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花千骨“不…师父不脏…小…窈儿永远不会嫌弃师父的！窈儿好冷…好怕…师父就这样抱抱窈儿好不好？就这样抱着就好…”

就这样抱着吧，此后独属于洛夜辰顾妺窈的怀抱已然没有，这将是生死前最后的相拥。

洛夜辰“父王驾崩了…是大哥发动的宫变…”

他声音已染了哭腔，花千骨明显感受到头顶一凉，她知道，是将王的泪。

洛夜辰“一代帝王，英明了一世，却如何也想不到，他会死在自己儿子的手里…”

他的眼泪逐渐泛滥成灾。

洛夜辰“窈儿你知道吗？其实…其实害死他的人是我…是父王…他…他在册封我为摄政王率领八十万大军镇守边疆时就已经埋下了他日后驾崩的祸患…若我当年能抗旨…他或许就不会…”

他拥着她，几近声嘶力竭。

洛夜辰“父王赐婚你我，是欲用顾家的威望为我铺成登基大道。时至今日，夜辰依旧无愧于心。即便成婚当日我于你无情，我亦从未动过此心。但…唯有赐婚此事，夜辰心甘情愿，无怨尤。十年的殚精竭虑，一生的宏伟功绩，我只求要你…”

混杂着血泪，他轻轻吻了吻她有些发白的唇，浅尝辄止。

　　而后又深情款款的凝望着她，只一句：

洛夜辰“对不起…曾私心地将你卷入这场罪孽当中。”

洛夜辰“五十五万大军足够杀出一条血路来，我会派三千王军护你出宫，出去后，你姑姑会带你出韶音国。我死后…你要好好的，另觅佳人…只要他待你好，我便放心了…”

见他又是一副像极了前世那般的为她布好一切后路，却将自己置于死地。花千骨大惊，又忙急道：

花千骨“不！师父为何又这样！你总是把我往外推！你我夫妇一体，该同生共死的！”

洛夜辰“你…”

洛夜辰大怒，同生同死！？如何可以？如何可以眼见你身死眼前！？

　　她却又死死的抱住了自己，脖颈间一疼，竟是她咬住了自己。

　　却听她道：

顾妺窈（骨）“将军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她松开了他，那一眼，在洛夜辰眼里，她恍如神明，他看得不大正切。

　　她执了他的手，拉着他走到房间里置了琴的角落里。

　　她笑，如新生的光魅，

#花千骨“师父不若为窈儿奏上一曲谪仙怨可好？”

谪仙怨——当年他身中剧毒时，她亦为他奏过的。

洛夜辰“好…”

喉头腥甜，他有些艰难地吐出这个字眼。

　　晴川落日初低，惆怅孤舟解携。

　　鸟向平芜远近，人随流水东西。

　　白云千里万里，明月前溪后溪。

　　独恨长沙谪去，江潭春草萋萋。

　　他为她抚琴，她为他优伶。这是她此刻唯一能为他做的，只求这舞能散去他心中万一的苦痛，只求他能记住此夜，哪怕是生死之中。

#花千骨“哪怕注定是死局，我都陪你，这一次，我们同生同死。”

戌时刚过，云光殿殿门打开，一身白金战甲的摄政王夫妇踏着月光携手而来，身后跟了五十五万大军。

　　面前的城墙上，雍容华贵的皇后坐在帷幔里，一场死战，她这样一个后宫的女人竟不是想着逃命，而是这样刻意打扮过的前来。

　　不过是因了想要看看自家儿子如何弑父杀弟登基，自己如何稳坐皇太后之位罢了。

　　呵…

　　洛夜辰望着高楼上的母子冷笑，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洛炎“洛夜辰，今日你与五十五万大军若缴械投降，归属于孤，孤可以饶你等不死。”

城墙上，一身黑金战甲的储君居高临下的望着底下的大军，俨然一副天子之姿。

洛夜辰“呵。”

那人却嗤笑一声，

洛夜辰“便是本王与王军倒戈，殿下当真能安心么？”

闻言，洛炎面色大变。

　　是的，不得不承认洛夜辰说的没错。

　　一个忠心耿耿的八十万大将，最后却反叛，那谁能保证最后他不会为了谁再反一次呢？

　　那么，今夜，洛夜辰非死不可了。

洛夜辰“让自己的儿子弑父夺位，皇后，您的隐忍负重，就是为了今日手刃夫君么？这用挚爱的性命换来的尊座，皇后坐得可心安？”

洛夜辰的视线不再对他，而是落在了那华丽帷幔上。

　　帷幔后的女人脸色一变，却很快恢复平静。

　　一声嗤笑，

柔安皇后“吾儿…本后不似你那父王那般用情。可你当真不明？你父君最爱的不是我！是你的生母！那个不起眼的普通民女！他既不爱我，我又何苦再为了他，将自己囚于这囚笼当中？”

毕了，又是一句，那一句在花千骨听来却是如此的讽刺，如穿心利剑。

　　她道：

柔安皇后“吾儿，你十五岁带领八十万大军镇守边疆，不得不承认，若你是我的骨中骨血中血，本后自是欢喜你承你父君之位，只是可惜…吾儿，你聪明了一世，却糊涂了一时，你倒是承了你父君的深情，可曾会想过有朝一日会因此害死了自己？”

洛夜辰“嗤，皇后又何须在此时再言此？弑君夺位，天理难容，今日本王拼了这条性命也定叫你母子二人到黄泉路上向父王谢罪。”

花千骨，看呐，重来一次，他仍旧信你不移，可你却再一次成了害死他的凶手！

洛炎“呵，贤弟事到如今还是这般大言不惭，那就休怪为兄了。”

一场好不容易止了的大战又开了起来，剑戟交碰发出的声音恐怖如斯，冰冷长剑生生刺进了体内，寒冷透进了人的骨子里，周围不断有人倒下就会不断有人前仆后继。

　　血液，肆意的流淌在这个世人认为最尊贵圣洁的地方上。

　　终于，不知是谁擒住了帷幔里的皇后。

万能龙套“洛炎！你若执迷不悟，今日便让你骨肉分离！”

一声威胁，终于让那几近入魔的储君停了手，洛夜辰极速的缴了他的佩剑，自己的佩剑亦已架到了他的脖颈上。

洛夜辰“洛炎，你败了。”

#洛炎“嗤…”

那宛如阶下囚的储君却嗤笑出声，没有言语。

　　突然，只听身旁谁人报了一句。

万能龙套“启禀殿下！国门失守，顾将军父子…战死沙场，顾夫人誓死不屈，与顾府十丈高楼一跃而下，绿澜等忠仆已殉主…”

闻言，洛夜辰微愣。

　　也正是他情思迷离的刹那，洛炎自他剑下逃了去。

#洛炎“杀！”

储君一声令下，随之，花千骨狠狠闭了眼，苍白的唇微微嗫嚅，那个不却未发声。

　　一直藏匿在高楼上的暗影手中的毒箭生生刺入了摄政王心口处！

万能龙套“殿下！”

哭喊之声此起彼伏，心口尖锐的疼痛令他身体猛然一震，手中的长剑应声掉落，箭毒木的毒足矣见血毙命。

　　暗萧国的将士已将余下的四十五万王军包围了个滴水不漏。

#柔安皇后“哈哈哈！吾儿，母亲早就规劝过，与顾家联姻，将害死你自己！”

看着底下强撑起的将王，洛炎冷笑，像是给他最后一击，一张一阖的唇间吐出的一字一句已化作了穿心利剑，腐心毒药：

洛炎“难道贤弟就没有发现军事图有误么？那就让为兄告诉你！盗走王军军事图的！是顾妺窈！你用命守护的妻子！”

蓦地，腐心蚀骨的不是心口的毒箭，而是密密匝匝的心痛和无止尽的疑惑。

　　一口血来势汹汹，他像是濒死的猛兽。

　　高台上，有王军得知真相，手中的长箭对准了将王身后的王妃，只一箭要取她之性命。

　　只是这又如何逃得过将王之眼，濒死的将王生生闭了闭眼，嘶吼了一声不要！便猛然转身将身后的女人护在自己的身下。

　　数支长箭生生刺入他体内，花千骨分明听到他微不可查的闷哼声。

　　万箭穿心，不痛么？

　　为何你要那么傻…明明我是害死你的凶手！

　　她绝望地闭了眼，却只感受到那只满是鲜血的手抚上了她的脸，耳畔是那人微弱到极致的疑问。

　　他问：

洛夜辰“为…为什么？”

多少年前，在那场诸人神的大劫里，他曾问过她。

　　缓缓睁开了眼，眼底是一片释然。

　　望着他，再无平日里化不开的温婉柔情，她一字一句清晰的道：

花千骨“我爱的…从来不是你…我的到来，只是为了你的死去…”

是的，她来这，不就是为了他的死去么？她有什么好说的？

洛夜辰“嗤…”

一声低笑，隐忍了许久的将王终于释然。

洛夜辰“原来…那句师父，你是在唤他…那个故事…是…是你和他…对…对么？”

懂了，如何还能不懂？她叫师父时的柔情，她每每看他时那深邃含情的目光都透过他去望着另外一个人。

　　可笑么？骄傲了一辈子的将王，到头来只是别人的替身罢了。

　　靠着她，他方才站稳了身，此刻又是咳出一大口乌血。

洛夜辰“那故事的最后…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你为何会来这…”

终于，他再撑不住，箭毒木的毒已扩散自全身，他艰难地抬起手，想要去抚上她发间的发簪，最终却只去抚上了她的眸：

洛夜辰“出…出去…出去后…你去找他吧…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