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冥界寻她

八百里黄沙，无一生灵，唯有过了那忘川，有遍地的曼珠沙华。

　　“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两不见”，这便是凡间形容那曼珠沙华最悲凄的话语。

　　走至忘川，他的眸底闪过一抹痛意。

　　这忘川分为两段，第一段裸露在魔界与仙界的边界。千百年来，仙魔两界就以忘川为界，各自过着安宁祥和的生活。可若要挑起大战，那就跨过忘川，大战一触即发。

　　而第二段则藏于冥界当中，用来困压那不愿喝下孟婆汤忘却前尘往事转世投胎的执念之魂。

　　很久很久以前，那时他还未登上仙之位，与那几位好友到这冥界来。同样是站在这忘川河畔，而心境却大为不同。当时站在这里俯瞰着河中作茧自缚的残魂散魄，他只觉好笑，前世记忆拥有与否，都与来世再无牵连，又为何为了这而囚于这里受那血虫蚀骨三百年之久？而如今，若是到自己来抉择，自己怕也是甘愿跳下这忘川也不愿喝下那甘美的孟婆汤的。

　　一个人，倘若有了执念之心，那么不管代价是什么都甘之如饴。因为对他们来说，那蚀骨之痛的不是那血虫侵蚀之痛，而是忘却和失去的绝望。

　　看着那满河的血水，那泛起的圈圈涟漪不知是血虫在蠕动，还是那被啃食的魂魄在拼死挣扎。

　　他笑，眸底一片柔情。

　　那块石头给出的指示就在这，那么就意味着他的小骨的一缕神魂就在这万千魂魄当中。

白子画“你是在这的吧？”

薄唇轻启，他的声音沙哑。

白子画“你定是在这的，待我寻你回家。”

话音刚落，他竟真的踏足跳下了那忘川河。

　　速度之快，连那听闻长留上仙来而赶来的鬼差都来不及制止，只得将此事报给了冥王。

　　忘川河中，恶鬼缠身，血虫侵蚀，他只觉自己的足好像已经血肉模糊了。

　　因为这股阴气与自己体内至精至纯的阳气所相冲，之前心脉处的重创再加上刚刚用三魂七魄融冶那块石头，此刻他只觉自己的魂魄异常不稳，似乎要消散开来。

　　可他依旧强忍着强烈的疼痛，强行施法，将自身真气扩散，好寻得她神魂的具体位置。

白子画“噗！”

因为强行运气，倒唤来了许多残魂，可这其中并没有一缕魂魄是她的。

　　他失望之余还要承受那些残魂牵引自己魂魄带来的剧痛，自己至精至纯的魂魄自然不是这些孤魂野鬼所能牵引出本体的，可其带来的疼痛还是无法忽略的。

　　他放弃了用法术来寻找的方法，改用自己的双手，用血肉之躯去感知。

　　以手为刃割破了自己的掌心，鲜血流了出来，他立马将其浸泡于那忘川水之中。

　　神血唤来了许多孤魂野鬼，都在争先恐后的侵蚀着他的身体，甚至有血虫爬上了他的身体，在肆意的吸吮着他的鲜血。

白子画“噗！”

一大口鲜血瞬间喷出，却又融入了满河的血水当中。

　　剧烈的疼痛让他几度发生了幻觉，冥冥中他好像看见了她，她在向他招手，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上全是笑意。

　　这样的她，是多少个午夜多想梦见的样子？

　　他一时间竟忘了疼痛，抬起那双被血虫蚀得血肉模糊的脚向那边一点点艰难地挪动。

　　随着距离的越来越近，她那张脸在慢慢的放大在眼前，冥冥中，他似乎听见了那声久违的师父！

　　因是疼痛，他的脖子青筋暴起，脸色苍白如鬼魅。

　　一双手颤抖着，想要去将她揽入怀中，可指尖刚触碰到她，那幻象瞬间破灭。他身形不稳，整个人狼狈的倒在河中。

　　好在双手撑着，倒不至于狼狈到什么地步。

　　但手掌好像磕到了什么东西，坚硬的，好像是一块石头。

　　许是因为伤口，又加上被河里的血虫侵蚀，鲜血流的更加肆意。

　　有了他的血的沾染，那个东西竟产生一股反激之力来。

　　他皱眉，堪堪松了手。

　　顿时，忘川河开始沸腾起来，刚刚那个地方竟光芒大作，一股强大的力量当场爆发，他被击了开来，整个人狼狈的踉踉跄跄的退后了好几步，最后横霜出鞘，以剑尖之地，才不至于狼狈的摔倒。

　　有什么东西从那个地方升了出来，带出了一滩血水，那七彩之光照亮了整条忘川河。

　　得知消息赶来的冥王就这样看到了惊心的一幕：男人握着一块散发七彩之光的石头艰难地从忘川河中走出来，那双足早已血肉模糊，而那不染纤尘的白衣已经破损，甚至血迹斑斑。

　　早就听闻三十多年前长留尊上羽化成神却堕仙成魔的消息，冥王也是不敢造次的，连忙上前。

冥王“小王拜见尊上。”

忙携了身后的鬼差单膝跪地作揖道。

　　可男人没有理会他，只是像一个孩子般，欣喜的把手里的东西递到他面前，一张苍白到了极点的脸上勾勒出心满意足的神情。

白子画“我…我…我找到她了…我…我终于找到她了…我终于找到我的小骨了…”

一句语无伦次的，像小孩邀奖似的话语，却连冰冷的冥王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三十多年前那件事，整个六界都知晓来龙去脉，他又如何不知小骨是何人。

　　三十年了，他还是不能释怀，一朝上神堕落成魔，他是为了那个女人连这千年清誉连同这条性命也不要了呀。

　　没有做多逗留，他拖着重伤的身体强行施法御风出了冥界。

万能龙套“恭送尊上！”

冲着他离去的背影，冥王再次作揖。

　　身后的鬼差忙将他扶起身来，

万能龙套“大王。”

冥王不语，只堪堪摆了摆手。

万能龙套“大王，那块东西到底是什么？竟有那么强大的威力？”

万能龙套“是啊是啊，长留尊上所言到底是什么？外界传闻其为白衣描似画，横霜染风华，冰冷而带着淡然的目光。可刚刚那个失控的他…真的是长留尊上吗？”

那些鬼差本就是小人物，几乎一直待在冥界，又怎么会知道当年那些事？冥王却耐心的与其道明。

冥王“外界传闻？可惜，外界传闻的也有些不懂他呐。”

冥王“长留上仙，法力独步六界，可谓世间无敌手。千百年独居绝情殿俯瞰千山的孤独岁月练就了他的一身寒冷凌然，那么多年来，他一直一个人，就连苦恋他多年的紫熏浅夏都未能近他身半分。”

冥王“然而就是这样的他，在那些年前，竟收了一个入室弟子，还是女弟子，并当着长留列仙的面立誓，此生惟有一徒。千百年来如一日的日子，因为这个徒弟有了不一样的色彩。”

冥王“可惜天命不公，师徒二人遭七杀中人毒害，为救爱徒，尊上深重神农鼎剧毒，命不久矣。而那位女弟子放血解毒救师尊，甚至不惜盗取十方神器。后来啊，轻信他人，解开了神器的封印，放出妖神，在阴差阳错之下得到妖力，尊上欺瞒天下，以自己做封印，封印住她体内的妖力，为之与其生死相依。”

冥王“可惜，尊上苦心错付，那位弟子还是难逃一劫，被流放蛮荒，尊上不惜修炼禁术，打开穷极之门带其走出蛮荒绝地。”

冥王“后来在长留的一场大战当中，异朽阁阁主东方彧卿身死，那位弟子被尊上带走。”

冥王“本以为这样就可以永生永世，没有六界的纷杂，就这样一直囚禁着，总有一天可以赎清彼此的罪过。”

冥王“可是，因为身边的人一个个死的死，离开的离开。那位弟子伤心欲绝，冲破尊上的封印，成为一代妖神，甚至扬言与其恩断义绝。”

冥王“尊上为挽回爱徒，失去仙身之时，仍独入妖神宫。”

冥王“本以为自己可以有能力逆转妖神大劫，可终归一死一疯，只道天命难违啊…”

一声低叹，冥王的脸上略显沧桑：

冥王“什么白衣描似画，什么横霜染风华，早就成为过去了，在轩辕剑出鞘那一刻起，那个悲悯众生的白子画就已经随同妖神一齐死了。”

那些鬼差似懂非懂，只得木讷的点点头。

　　而此刻那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忘川河有沸腾起来，那无数残魂依旧在拼命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