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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岁番外·千年又万岁,椒花常颂声

还珠格格之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自出生起,我总在做一个梦。梦里是无边无际的熊熊燃烧的大火,我在空中飘着,劈喱啪啦的声响嘈杂的在我耳畔不住的回响,我看着雕栏画栋一点点成了黑,最后一根柱子轰然倒塌,一只手让我随着它一起奔向了那一抹抹跳跃着的火红的花苗。我听见有人唤了一句龙井,看见一位明艳的姑娘瞪着大大的眼睛脸色苍白的瞧着我,看见一位俊朗的少年正拼命的朝我挥着手,我想伸手,想大喊,却只能突然惊醒,回响着那一幕幕奇怪的画面。手心里不自觉的握着脖子上的玉坠,摩挲着纹路,躺在床上大喘着粗气……

龙井这个词,我一点都不陌生。我生在杭州,长在灵隐寺,自小在香火缭绕里跟着比我高不少的和尚哥哥们上树下河,伴着暮鼓晨钟之声读那些晦涩难懂的书目,偷偷爬上师父的屋顶远眺西湖的美景,当然最后免不了被师父又气又无奈的喊下房顶“方明懿你能不能老实一点,去泡壶龙井茶来!”

我讨好的笑笑,去住持的屋里偷摸摸去拿刚采回来的雨前龙井,看嫩绿色的叶芽在白雾中舒展了身姿,旋转的跳着舞蹈。旁的琴棋书画我学的倒是一般,但是焚香点茶等本事绝对是一等一的好,正想着一会要让师父好好夸我一番,师兄已经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瞧见茶正煮的刚好,端起来就是一饮而尽,惊的我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只能气的干瞪眼。

他被热茶烫的呲哇乱叫,好一会才含含糊糊的说道“明懿,当今圣上退位了,现在又是乾隆朝了”

我手里的茶碗砰的落地,滚烫的茶水浇在三月还有些凉的地上冒出缕缕白烟,像是话本子里土地公公被孙悟空召唤时一样,一瞬间只觉得有些恍如隔世,愣愣的站在原地不动。吓得师兄晃着我不停的喊着“明懿,明懿?”

这种感觉,我其实也说不清,我并不识得当朝圣上,只知道如今是治平八年。我也不识得什么太上皇,只是在那一次次午夜梦回里,好像有人说,那是乾隆二十八年……一桩桩一件件,我理不清,也搞不懂。谁当皇帝对我一个几岁的孩子来说其实没有多少影响,只是在我私心里,我希望当今的圣上能稳稳的坐着这个位置,不为其他,只因为他们也有个女儿唤做明懿。

这个名字,我起初并不喜欢。师兄师姐们的名字简单极了,三哥儿六姐儿,哪里像我这般,又难写又拗口。直到治平元年圣上大赦天下,我被师父抱着去逛西湖时,才看见了那一张张金黄的绢纸上晕红的字。

敕封皇次女为固伦明懿公主

这几个字这样的难认,可偏偏觉得每个字都熟悉的仿佛已见了很多次般,以至于我在师父的怀里高兴的直拍手,笑嘻嘻道“明懿这个名字也是不错的,我竟然和公主一个名字诶”师父抱着我也笑,轻声道,万千尘缘,难道真的就了结不尽吗?

我不懂这话里的意思,正如我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师父会用这样欣慰而释然的眼光看着我,单掌合十道“记天下之苍生,实乃千古明君啊”

师父说这句话时似在回忆,也像是在感叹。直到后来,我才渐渐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我的阿玛,虽只在位八年,却的确称得上是位千古明君。

我见到梦里的那两个人时已经到了乾隆四十年的夏天。因着是杭州城内十年一度的盂兰盆会,寺内来上香求佛的人快要踏平了灵隐寺的门槛,日夜不息的香火与诵经声,来来往往的僧人与俗客,师父和师兄们忙得脚不沾地,我一个人撑着脑袋看西湖上停的大大的法船,只觉得有几分似曾相识之感。眼前好像已经不是映着一轮圆月的西湖,而是那弯福海,擦肩而过的不是这些轻罗软黛撑着伞的汉家姑娘,而是一身旗装垂着两缕穗子端庄的福晋格格们,我努力的想逃离这里,却被人群裹挟着不自觉的向后倒去,他们一个个笑着指着那个大大的法船,只有我,觉得它在渐行渐远,任我如何挣扎,如何叫喊,都似乎无人听见看见般,自顾自的往前笑着走着。眼前景色变换,独属于南方的石堤清溪一转眼成了金碧辉煌的宫殿,我站在琉璃翠瓦前茫然的看着这一切,又听到与当年梦里那句“龙井”一样的声音,焦急的、担忧的、绝望的、一声声的暮岁。

我尖叫一声,终于从这个梦境中挣脱出来,眼前放大了的却是一张与梦里一模一样的脸,我努力摇摇头,眼前的影子模糊又重现,她还是一袭红衣,苍白着脸色,一双明亮的眸子含着泪水,祈求的瞧着我。我吓得向后一逃,却不及她扑过来的动作快,她抱着我在怀里,冰凉的眼泪顺着我的脖颈直达心窝,步摇的坠子轻轻晃着在耳畔发出铃铃的声响,我突然觉得有些温暖,这熟悉的让人贪恋的怀抱好像本就该属于我,就是我在梦里千次百次的想要伸手触及的那个怀抱。我安静了下来,任由她抱着我,泪水打湿了我胸前的一片衣襟。

好像过了许久,我看见一个着月白色衣衫的俊朗男子走了进来,双手护着碗汤药,“你不要一直抱着她,也让她喘喘气”

他说话时温温柔柔的,白白净净的脸上挂着笑,倒和我梦里那个大喊大叫着,拼命挥舞着双手的影子不太像,此刻瞧着我看向他,先是一愣,复又笑着看向我胸前的那个玉坠,感叹道“额娘的玉坠,果然最衬我们岁岁”我突然觉得眼泪要止不住,这样的感觉太过于似曾相识,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也听到过这样的声音,年轻的父亲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女儿轻声笑着“我们一家人,年年岁岁常相伴,朝朝暮暮永相随”

抱着我的妇人更加止不住眼泪,一双手轻柔的为我抹着泪,哽咽道“永琪你怎么回事,一进来就要惹咱们岁岁生气。”我低声念叨着这个名字,突然反应过来那他岂不就是师傅口中的那位‘千古明君’,可此刻他端着药碗,骨节分明的手扬起又落下,神色温柔的瞧着我依偎在母亲怀里,笑着招手唤了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小男孩“凤凰,去唤你姐姐过来”,哪里有半分师父和师兄口中的杀伐决断、雷厉风行的样子。

没一会,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携着四个孩子走了进来,标准的鹅蛋脸,一抹流苏随着她点头的动作而轻柔的划过耳畔,亮闪闪的眸子溢满了笑意,我张了张嘴,脱口而出了一句“韵果儿”

她明显一愣,还没有什么动作便被旁边比她还要高半头的男孩子死死的拉住,神色警觉的看向我“你是谁?”

还没等我回答,她已经挣脱开怀抱扑了过来,我暗道她果然是和额娘一样的性子,如此的风风火火,下一秒已经被她抱在了怀里,“岁岁,姐姐对不住你,姐姐最喜欢你了啊”几个孩子好像是被韵果儿的动作给触动了,也都要扑上来,吓得阿玛忙把人拦住,又气又觉得好笑道“再往上扑,你们两个姐姐都要被你们给压的没气了”话音才落却被额娘瞪了一眼,嗔怪道‘你还说我,什么没气有气的,孩子们都会好好的”

我看见阿玛急切的点头,突然觉得,原来这些年,不只我被困在这些似真似假的梦境中不可自拔,阿玛,额娘,姐姐都是。活在愧疚与挣扎、思念与担忧中,一年又一年的晃了这些年。

我没有再回到灵隐寺。师父托师兄给我寄了封信,信里讲的不明不白,大概意思就是我被阿玛额娘送到这里养病,如今一切皆安自然要把我送回去。一开始我不大愿意,可他们实在是对我太好,所有人都在讨好我的一般好。

我说我喜欢明懿这个名字,韵果儿激动的一把搂住我“是吧是吧,我也喜欢敏意这个名字。阿玛额娘起名的水平实在是不怎么样。”紧接着南儿就跳了起来,宣布自己也要改名南弈,阿玛顾不上她,先拦住了马上要闹起来的凤凰笑道“别哭别哭,你叫谨逸怎么样?”我心底暗道这个起名的水平果然不怎么样,却还是高兴的看着弟弟和妹妹笑嘻嘻的跑远。

我有着一个巨大的房间,云飘姑姑日日会为我焚香,山青姑姑每日变着花样的做杭州的小吃,桂叔顺叔最爱坐在廊下看着我跳上跳下,飞东飞西。然后一起高喊着“咱们格格可真是厉害”。我有点小骄傲,幸好这些年和师兄学了不少行走江湖的功夫。

我还喜欢府上那个高高的房檐,我坐在上边晃着腿,看隔壁紫薇姑姑正和尔康姑父在树下吟诗,东儿一路小跑着昂头看着我,问我有没有看见南儿;或者再看那边晴儿姑姑手抱琵琶,和着萧剑舅舅的萧声,舜华妹妹穿着粉色的裙子迎风起舞,衣袂飘飘间我瞥见了躲在树上的绵忆;至于我的阿玛额娘,他们忙得很,一个日日求着我的师父教他医术,一个日日去南府街尽头的慈幼院找她的异父异母的亲妹妹雁字聊天,折腾她那些产业。然而更多的时候,阿玛端坐在正堂内批那些天南海北的信折,和尔康姑父萧剑舅舅一起去看地里的秧苗,岸上的河堤,念叨着边境今年太平不太平,百姓明年是否能丰收。额娘和紫薇姑姑晴儿姑姑接手了那座慈幼院,扩成了一个大大的学堂,杭州城内的女儿家大都在这里,学四书五经,也学琴棋书画。阿玛有时回来的早,便会去那也瞧一瞧,一开始大家还害怕,时间长了已有了妇人开玩笑“靖安王啊,又来接你们家福晋啊”

阿玛一开始还不好意思的笑笑,时间长了甚至能和人聊起天来,逗逗这家的孩子,抱抱那家的狗崽,惹得小孩子们一见了他都激动的不停,一路喊着“王爷叔叔”便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久而久之,靖安王府都快成了杭州城的一景,有客从远方来总要来看一看,这传说中好的不得了的王爷一家是个什么模样,后来不知有谁传言,说这就是当年的五阿哥和还珠格格,他们的名气也更盛。

你要问我什么时候最高兴,那必然是过年的时候。

有时候就在杭州过,腊八的时候额娘和两位姑姑带着我们一同在府门口支了锅施粥,熬的黏稠香甜的腊八粥冒着热气氤氲了我的眼眶,我看着大大的勺子扬起又落下,黑瓷碗满满当当的盛着祝福离开,额娘笑嘻嘻的倚着柱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招呼着慈幼院的孩子们去后院吃山青姑姑才做出来的点心;二十三的时候阿玛煞有其事的在家里祭灶王爷,再带着我们一起把府上打扫的干干净净,当然是要费点事。绵忆不爱参与这些事,嫌我们吵了他读书,结果舜华妹妹一来,他又用书遮着眼悄咪咪的看;南儿立在廊下突然来了兴致要赋诗一首,东儿在旁边就赶紧和上一首,两人郎情妾意的哥哥妹妹一番,手把着手在纸上挥毫泼墨;凤凰跳上跳下的要用轻功把家里的角角落落都扫得干净,惹得姐姐立在堂下无语望天,大喊一声“图朗,你把凤凰给我抓下来!”

至于六位家长,人家早就不知道又去哪个秘密基地春花秋月何时了,花前月下知多少去了。只在晚上的时候风尘仆仆的回来,由尔康姑父送上鼓励以及褒奖,表示我们一年一度的扫房行动取得了圆满成功!

进了二十五,我们家的香气那是日日不一样,一朝胜一朝。山青姑姑来了杭州算是找到了自己的大本营,丰腴的身姿围着碎花的围裙在厨房来回穿梭着,灵巧的双手上下翻飞,竟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名品,以至于后来阿玛大笔一挥,在这杭州城给她开了座饭馆,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就起出了不少好听的名字,当然这种风趣雅事,我额娘是被禁止参与的。

三十的时候家里已经是张灯结彩,姐姐撑着梯子看图朗哥哥把她剪的窗花贴在蒙着白雾的窗棂上,阳光打在两人的侧脸上亮盈盈的泛着光芒,我笑嘻嘻的看姐姐红了脸打趣一句赶紧溜之大吉。绵忆在写对联,南儿看不惯他写的那些什么家国天下万事安,争着抢着要写自己的鸟语花香有情暖。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呛个不停,被从隔壁赶来的舜华和东儿一人劝一句,双双达成了一致,家里这么多门,一人写一个就好了。我撑着脑袋看绵忆悬腕而书,挥毫泼墨间苍劲的柳体写的极好,甚至已经胜过了阿玛几分;南儿不甘示弱,一手的簪花小楷写的极为好看,配上女儿家的那些巧妙的心思,当真是妙极了。眼瞧着两对浓情蜜意,我自觉不当这个电灯泡,去寻才练剑回来满头是汗的凤凰,云飘姑姑在他身后絮叨着大冬天的再染了风寒,瞧见我站在这才展了笑颜,“明懿格格在就好,快管管这个小祖宗,他最听你的话了”

这话不假,我其实也最喜欢凤凰。因为他年纪最小,不曾经历过那些岁月,不像阿玛额娘和姐姐绵忆那样总带着愧疚,话里话外举手投足间总带着一点点讨好,倒让我生出几分不自在之感。至于南儿,她实在是太过于不食人间烟火,对不能和她聊诗词歌赋的人她一概都是冷心冷清的,连阿玛都奇怪额娘的性子怎么能生出这样视诗书如命的姑娘。只有凤凰,只把我当做姐姐,高兴了会在我怀里撒娇,生气了会和我吵架,闲着没事还喜欢和我切磋下武艺,要是磕碰到哪里了又怕阿玛看见要被骂,就寻到我这里来,拿上点草药,安安静静的歇几天。久而久之,我们两个倒成了关系最好的一对姐弟。

三十的年夜饭才最热闹,靖安王府的大门一关,彩色的花灯将整个院子映得亮堂堂的,一条条穿梭其间的红绸上吊着红叶笺,府上上上下下几十人都写着自己对来年的祝福,其中额娘写的最多。她说要替雨落姑姑求一个来世的安宁,替龙井哥哥求一场下辈子的母子缘分,替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求一次原谅,替皇宫里的所有人求一生的平安,最后阿玛轻轻的搂住她,握住她的手,在那张最大的红叶笺上写下,求上苍赐他们此生的圆满,来世的相遇,生生世世的陪伴。

我笑着穿梭在这些写满了祝福的红叶笺间,看不同人的不同愿望,烛火昏黄映出几分暖意,额娘一定是又闹了什么笑话,紫薇姑姑和晴儿姑姑笑的捧着肚子,尔康姑父快要直不起腰来被额娘怒瞪着,萧剑舅舅叹笑着摇摇头,只有阿玛被恼羞成怒的额娘猛踩了一脚,一边忍着痛一边讨好的哄着,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最后还要作揖求着大家放过他。屋里的笑声朗朗,我抬眸望向漫天的星子,默默祈求上苍,我不求什么美满姻缘一心人,只求我爱的这一家人,得偿所愿。

相比起年三十的热闹,大年初一就无趣的多。天还没亮就会被云飘姑姑从温暖的被窝里薅出来,穿那些繁琐华丽的衣服,戴着满头珠翠站在阿玛身后。他负手而立,一身团龙朝服衬的他愈发的挺拔俊朗,一瞬间让人有些望而生畏。额娘拉着姐姐从屋里出来,钿子金灿灿的在阳光下泛着光芒,我才突然发现,原来端庄的额娘也是这样美得摄人心魂。

我们立在阿玛的身后,听那些朝臣一遍遍的恭维话,好在有姐姐在,他们很明显对这位长于宫中的固伦敏意长公主更感兴趣些。我便乐得自由,和弟弟妹妹们一起吐槽这个官一副脑满肥肠的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官,那个人看起来不卑不亢想必是有些发展前途。但更多的时候,我在看那一家三口,得是经历过怎样的过往,才能如此的滴水不漏、面面俱到呢?

有时候也会去宫里过年。规矩更多更复杂,没走两步路便有人不停的唤着公主吉祥。端坐在上首的皇帝爷爷慈祥的笑着,招呼着他最爱的韵果儿和绵忆上前嘘寒问暖,目光瞟到我,似是酝酿了很久才犹豫道“暮岁如今大好了吧?”

我照着姐姐教了我千遍万遍的礼节屈身行礼,“谢皇上关心,已经无碍了”

他似是因为我这句皇上而有些惊讶,随即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也罢,你姓方,是朕欠方家的。

阿玛和绵忆被留在了乾清宫议事,我和姐姐还有南儿被额娘带着去了延禧宫。如今已经是皇贵妃的令妃娘娘端坐在榻上。听见通传忙笑着招呼我们进来,细长的护甲在空中轻轻划过,胭脂粉勾勒出几缕皱纹,沉重的满头珠翠的钿子让她的行动迟缓了几分,我抬眸静静的看着她,盯着她浓黑的眉毛不说话。

她面上一惊,却还是维持的极好“这是明懿吧。长得可真好。那年你走的时候,才那么大,如今看到你平平安安的,本宫真是高兴”

我垂下眼眸,决定把那些秘密深藏在心底,当年圆明园的那碗牛乳茶究竟是谁送的,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输也好赢也罢,都没有那么重要。

我也没想到,兜兜转转,我竟成了陪伴阿玛额娘最久的孩子。

乾隆四十五年,韵果儿姐姐跟着图朗回了准格尔。那是我第一次看见阿玛哭,他不像额娘一般死抱着姐姐不撒手,只一个人扛着把锄头砍掉了那棵已经合抱粗的大树,我看着他颤抖着双手一锄头一锄头的刨着上个月才被额娘平整好的打算种菜的地,顿觉头皮发麻,回响着额娘偶尔发飙时的样子。心里正默默的为阿玛祈祷,就看见姐姐走了过来。双十年华的姐姐生的极美,一双明亮的眸子像极了额娘,此刻一身火红的嫁衣衬的她更加的顾盼生辉,只昂着头瞧着阿玛的身子直了又弯,弯了又直。终于没忍住扑通跪在地上,还未开口已然泣不成声。

我看见阿玛的身形一晃,颤抖的转过了身,忙要把她搀起来,心疼道“你跪什么,从小到大,我哪里舍得要你磕着碰着一点。”察觉到女儿哭得更狠,他像小时候那样把女儿抱在怀里,轻哼着儿歌“都二十岁的大姑娘了,怎么还要动不动就哭鼻子。也不怕图朗笑话你”顿了顿又道“笑话你也不用怕。阿玛永远在你的身后,准格尔若要是敢欺负了你,阿玛拼了这条命,大不了再灭他们一次。我的女儿,我捧在手心里的女儿,一丁点委屈都不要受”

韵果儿已然忍不住,像个孩子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偎在阿玛的怀里,一把扯下头上的花冠“那我就不嫁了,我一辈子都陪着阿玛额娘”。额娘听了这话已经扑过来又抱着姐姐心肝儿的叫,还是阿玛笑道“韵果儿,你不是要求着什么唯一吗?图朗这孩子是个好孩子,你的唯一,你的挚爱,你的幸福都在前边呢。我与你额娘这一辈子相扶相伴,可也羡慕你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刚说完,外边的鞭炮声阵阵,阿玛抬头望了一眼这漫天的红色,哽咽的拉起额娘,劝道“再去收拾收拾吧。长公主出嫁,排场一定要最好的”。云飘姑姑和山青姑姑已经拉起了姐姐,我看了一眼低头抹泪的阿玛和哭得泣不成声的额娘,转身跟进了嫁楼。

阿玛和额娘的确是舍得给姐姐砸这些金银,长公主出嫁的阵仗也的确是大,我看着满箱满匣的嫁妆笑道“这么些好东西,都能买下整个准格尔了吧?”

她嫣然一笑,明媚灿烂,我透过铜镜看的不真切都觉得心跳漏了半拍,愣在了原地。她笑眯眯的拉过我,还带着泪痕,“明懿,我和图朗走了以后,你就是家里最大的孩子。绵忆这个呆子读书都要读傻了,南儿你瞧着她稳当的不行,其实心里只想着那些诗啊词啊春花秋月的,凤凰就更不必说了,跟着萧剑舅舅整天舞刀弄剑的,做着一个大侠梦。整个家里,我最放心的只有你。

你替姐姐多陪陪阿玛额娘好不好?多看顾着些弟弟妹妹好不好?多撑一撑这个家好不好?”

她说这话时温温柔柔的,不像从前一般风风火火。人人都道靖安王府家的大格格是个飒爽的美人,却也忘了,这些年岁月里的人间烟火,一样样的都是她站在额娘的身后处理的妥妥帖帖。

我点了点头,看着姐姐步入了她人生的新篇章。

乾隆四十八年,绵忆考取了探花,一开始天南海北的岭南漠北都要去待一待,后来舜华妹妹等不及要去寻他,才在额娘的威胁下选择听了皇帝爷爷的话,回了京城,承袭了荣亲王的位置,又住进了宣武门太平湖畔的那处宅子。乾隆五十年,紫薇姑姑家的东儿如愿娶了南儿,只不过两个人都是有情饮水饱的人,每天风花雪月的不食人间烟火,行迹天下要去寻找那些星星点点的灵感,如果不是阿玛发飙,恐怕东儿一定会依了南儿去找个林子隐居。乾隆五十三年,凤凰终于从萧剑舅舅那里出师,跟着京城的将军一起去戍守西北。这座曾经热闹到极致的宅子,一晃竟然空的只剩下了我们一家三口……

若是说有什么好处,那大概是年节的时候更热闹了些。几个孩子拖家带口的回来,聊一聊大江南北的山山水水,烟火人家的柴米油盐。最后他们总要打趣我“明懿,你在寺里待了几年,难道真要不问俗事了?要是有喜欢的人,也不要拖下去了”就连阿玛都语重心长的劝我“不用担心我们无人照顾,爱情是这个世上最美好的东西。你应该体验一下”

我总是笑嘻嘻的推回去“不是我不嫁,我要嫁的男人,做饭要比山青姑姑好,文采要比绵忆强,武功不能差了凤凰,对我嘛,至少也得是阿玛对额娘那个级别吧”他们听完哄然大笑,打趣道“你这要求,怕是皇帝也配不上你”又突然想到皇帝是我们的爷爷,都尴尬的噤了声。

时间久了,也就没人再提这档子事。他们好像对我更加愧疚,天南海北的给我寄各种东西,图朗哥哥说准格尔的兵马随我调遣,绵忆说荣王府的大门永远为我打开,南儿隔几年就要写一部以我为主角的话本,这次我的郎君是个少年英雄,下次就是个俊秀的状元郎,致力于要我在话本里过上没羞没躁的幸福生活。凤凰蹭的抽出一把剑,说是谁也不敢欺负了我。我哭笑不得的收着这些叮铃咣啷的东西和信笺,笑着笑着便流下了泪。我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真的是好得不得了。

其实我过得也不错,我大概是个杂家。长姐走后,我成了靖安王府的当家人,算账管家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平日里听绵忆念那些之乎者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也马马虎虎的会一些,天天看着南儿吟诗颂词,写出来的词曲杭州市坊间也颇受欢迎,日日瞧着凤凰飞上飞下,这一身在灵隐寺‍打下的童子功更是精进了不少,更重要的是,人说久病成医,我又经常翻阿玛宝贝的那些医书,现在开个医馆,估计能胜过这杭州城的一半郎中。

我们所有人的日子,都在快快乐乐又平平淡淡中流淌。

嘉庆二年,乾隆皇帝去世,我那十五叔终于成了实权皇帝。也许是被憋的太久,一上位便胡闹着整了一堆让人摸不到头脑的政策。来我们府上倒苦水的人越来越多,阿玛和额娘已近花甲之年,懒得管这些事,也不敢管这些事。大门一闭,带着额娘和紫薇姑姑晴儿姑姑两家人游山玩水去了。我不愿去当这个电灯泡,接手了额娘留下的慈幼院事业以及阿玛留下的医馆事业,成了靖安王府真正的当家人,三十多岁的我也许真的不再年轻,总有老人在路上拦住我,颤巍巍道“方夫人你为何还是这样,一点都没变”我讪讪笑着,没有纠正她的称呼。原来好人真的会千古流芳,现在还有人记得曾经的杭州知府夫人。

嘉庆皇帝的一番操作终于遭到了反噬,天理教人竟然一路畅通无阻的闯入了宫门。凤凰被猜忌已经被派去了云南戍边,绵忆也成了个空有名头的荣郡王。姐姐是准格尔的大妃不敢轻举妄动,却都不约而同给我寄了信。

我长叹一声,最先拆开了阿玛寄来的飞鸽传书。然后认命的往京城赶。皇宫已经乱的不像样子,我找到皇帝的时候,他正缩在嫔妃的宫里躲着,眼神惶恐的瞧着我握着带血的剑一步步上了正堂。门外还有些许残余势力已经冲破了宫门,我把他挡在身后,瞧着这些人如疯了般涌了进来。身后感受到巨大的拉扯,我皱眉看了看被他死死拉着揉皱的裙摆,大喝一声道“不想死,就给我松手”

我看见我的剑刺入一个个胸膛,鲜血顺着亮着寒光的剑一滴滴的在我的裙摆上开出艳红的花朵,那一刻我想起了很多人,想起阿玛当年应该也是这样,猩红着眼步步坚守着;想起凤凰如今应该也是这样,一身盔甲高昂着头剑剑封喉。想起了他们每个人寄来的信中都有的那句话“君无道,则苍生悲矣”

我定了定神,咣当一下,剑折在了最后那个人的胸口处。身后的尖叫声伴着粗喘声,皇帝像个孩子般抱着我的双腿,直呼我为恩人。说要赏我万亩良田、金银财宝无数,最后甚至说,要封我为皇后。

我呵笑一声摇摇头,把刚刚因为搏斗而从里衣跳出来的玉坠塞到衣服里。“皇上莫不是忘了我是谁?我是明懿公主,治平皇帝的女儿。准格尔大妃是我长姐、中堂大人荣郡王是我同胞哥哥、名满天下的才女南君夫人是我小妹、戍边云南的宁安将军是我幼弟。”我看见他不可置信的瞪着我,笑眯眯道“皇上若是真心感谢我,就对这些人好一些。不然我能救皇上,也能干出别的事情”

不等他回答,我已经离开了这里,我想我最后的那个动作一定非常的潇洒。白皙的衣裙上开着一朵朵红艳的花,我转身望了一眼这座巍峨的宫城,阳光肆意而热烈,映着红墙黛瓦、琉璃金碧,一道长长的影子垂在我的脚下,抬眸望去,前边竟然是景阳宫。

太久没人进来了,曾经盎然美好的花园已然是杂草丛生,疯长的野花快要埋住秋千,果子年年长年年落一层层的摊在地上,门上的尘土落了好几层,蜘蛛网随着我推门的动作而轻轻的摇晃,屋里却一切如昨。

我站在这里,好像还能看见当年,额娘躺在阿玛的腿上读《水浒传》,笑得花枝乱颤惹得阿玛的折子写了好几下都写不成。姐姐立在秋千上大声笑着高点再高点,绵忆的小手握着毛笔把自己的脸画成了个小花猫,南儿笑嘻嘻的围着院子跑……

这样好的景象,幸而其后的许多年,我在杭州日日能看到。

我回到杭州的时候,阿玛额娘也已经赶了回来,额娘红着眼眶把我抱的紧紧的,花白的头发拂着我也不再年轻的脸,喃喃道“你没事就好,我的女儿没事就好”我笑嘻嘻的抱住她“额娘怎么年龄大了,胆子还小了,我可听说过还珠格格当年的壮举”她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才道“那时候没有牵挂,天不怕地不怕。岁岁,额娘不能再失去你一次了”

我埋首在她怀里,像小时候那样搂着她的脖子撒娇,阿玛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乐呵呵的要去做我最爱吃的云片糕。那一刻我突然有点感动,原来阿玛不只会因为姐姐流泪,也会因为我。

嘉庆二十五年,我们这个大家庭的人越来越少了,紫薇姑姑身体一直不大好,三年前已经去世,尔康姑父抱着她,念叨着“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也跟着去了,东儿和南儿停止了他们四处漂泊的步伐,送了两人的棺椁回济南安葬。一年前,萧剑舅舅练剑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竟然再也没起来,舜华和绵忆从京城匆匆赶来,总算见到了最后一面。一晃眼,那年的春节人好像多了又少了,坚守的人走了,漂泊的游子却回来了。我张罗着做了一大桌子菜,看着他们围在沉睡的额娘榻前嘘寒问暖。

姐姐靠在图朗怀里抹着眼泪,绵忆和舜华在劝阿玛回去休息一下,东儿和凤凰在门外煎药,南儿走了过来,唤了我一句“二姐”。

我笑眯眯的瞧着她“这些年,总算等到你一句姐姐。”这丫头清高,总埋怨我抢了她二姐的位置,每次凤凰唤我一句二姐总会得她一个白眼,可我知道,她早在心里承认了我的地位,不然她不会唤姐姐为长姐,因为有次,才会有长。我把她抱在怀里,看她这些年没怎么变的温婉样子,笑道“我们南儿就是好看,哪怕是五十了也还是好看”

她大大的眸子里蓄满了泪水,哇的一声伏在我胸前,哽咽道“可是姐姐你老了好多,你明明是我们中最好看的啊”

我轻拍着她的背,“傻丫头,东儿真是把你宠的不食人间烟火。哪有人不老呢。我们都会老的”额娘和阿玛也会老,也会离开这个世界。

嘉庆二十五年的春天,额娘在我们几个孩子的陪伴下平静的离开了人世,走的时候阿玛在一旁哭得声嘶力竭,死死的抓着她的手“小燕子,你千万不要喝什么孟婆汤,我们会再相见的,你等一等我,我们会再相见的”

那一刻我才明白,在阿玛心里,最爱的、最重的,不是什么天下苍生,也不是我一直以为的姐姐,从来都是额娘,永远都是额娘。

我依着阿玛的遗愿,将他们埋葬在了木兰围场。要回去的时候绵忆说什么也不让我走,一定要我留在荣王府,我看着兄弟姐妹们祈求的眼神,心一下子软了下来,又回到了那个阿玛口中我永远的家。

我在那里住了很久,久到姐姐妹妹都已经离开,久到绵忆缠绵病榻听着我唤的那句‘哥哥’含笑离去,久到连凤凰都拉着我的手,说‘二姐,别费事了。你就是神医,也悖不了年龄啊’。我凄凄的捂着脸,真的悖不了年龄吗,可为什么老天要让我送走一个又一个至亲的人,要让我一个人还活在这世间,要让我一个人看着这个世道越来越荒唐,明明,我才是身体最不好的那个啊。

我成了荣王府的老祖宗。子孙们奉着绵忆的命令让我住在阿玛和额娘的合欢居里,看合欢花开了又败,败了又开。我听着外边偶尔会传来的炮火声,看着街上日渐佝偻的人们,寮寮青烟升起,察觉到我探究的目光,小太监笑道“老祖宗,这是京城时新的玩意儿,听说抽起来舒服的跟神仙似的”我摇摇头,悲悯的看着那些所谓的八旗子弟,想起我的阿玛,是何等的挺拔英武。

我听说朝廷禁了烟,听说南京打了仗,街上的洋人越来越多,我听见有人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治平爷在的时候,兴起的那些班子要是能持续到现在,也不至于落得今天这个地步。

我有点小骄傲,也有点小惆怅。我的阿玛颁布的那些条法令政策,要女子读书,要广开国门,要学习西方,要……这一条条当年看起来离经叛道的政策如果真能维持到今天,哪里会落得今天这个地步呢。我长叹一口气,转身看到了立在合欢树下的奕绘和他的侧福晋西林春。

我喜欢极了这个姑娘,甚至要超过亲侄子奕绘。不为别的,只因为她和额娘都姓西林觉罗,因为她爱诗词,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都是风情,最爱托着腮看远处的繁花盛开,群山清溪,下笔间的簪花小楷雅致清丽,词藻优美,像极了我那个一辈子寄情山水的南儿妹妹。

因为这样,我总觉得在这个世上,还是有我熟识的人在的,我不是一个睥睨众生看故事的看客,是一个真真正正参与其中喜怒哀乐的人,是阿玛额娘膝下承欢的暮岁,是那个在杭州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江湖侠女方明懿,是那个姐姐妹妹哥哥弟弟口中无所不能的‘二小姐’。

我好想念他们,想念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光。

可也许我真的是个神医,皇帝都换到了咸丰做,我还是好好的活着,没病没灾。

关于外界的消息我知道的也越来越少,听说皇帝不爱住在宫里,最喜欢去圆明园,听说如今做主的是懿贵妃,这个封号还是因为她听说有我这个长命百岁身体康泰的明懿公主,为了讨个吉利专门取的,听说,洋人已经要打进了京城……

北京城彻底的乱了,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携家带口的出逃,说是皇帝已经带着懿贵妃跑去了热河行宫。如今荣王府的当家人是西林春的孙子,急匆匆的要拉我一起走,被我拒绝。

我爱的人,爱我的人都已经不知道在天堂徘徊了多少次,我早对人间这一切没有任何的牵挂,我只是想看看,这个阿玛额娘姐姐哥哥弟弟爱着的国家,这个承载了我们一家太多惊心动魄往事的京城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终于到了圆明园,这座梦里百转千回的要了我两次性命的园子终于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九州清晏殿,果然是不同凡响。

身后一片嘈杂,我看着火光乍起,浓黑的烟肆意在这座瑰宝园林中穿梭,我转身望向那个立在我对面一脸吃惊的年轻人。黄色的卷发,蓝色的眼睛,我看着他的嘴张了又张说着我听不懂的话,我猜应该是问我是谁吧。大火也许越来越近,周围一片闷热之气,我正了正旗头,第一次端起了公主的架子“本宫是固伦明懿公主,尔等小民,弑我国人,侵我国土,掠我国宝。为千古所不容,万世所不齿。”

他也许被我吓到了,一个将近百岁的老太婆,满是皱纹的脸上被身后的火光映得狰狞而可怕,立于已经熊熊燃起的大火中,朗声大笑着……

那是1860年,圆明园的最后一场大火。

我随着火而来,跟着火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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