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绣被堆香成双夜

那其实也不怪她，祖宗规矩，大婚前新郎新娘不能见面，所以自上元节后她一连几日都碰不见永琪；紫薇碍于自己守孝的身份不愿扰了她的吉祥，自己搬到了暖阁去诵经祈福；皇后和令妃派来的嬷嬷是日日夜夜的在她耳边絮叨那些规矩礼节，姻亲血戚的。听得她脑子昏沉，满眼绝望。好不容易那日嬷嬷身子不适提前离开，她摸着黑跑到了御花园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正月底的天气还很冷，彻骨的寒风一吹，她在清醒的同时也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下一秒背上却是一片温暖，一双手在她惊呼出声之前已经熟练的捂住了她的嘴，往后一闪到了亭子的后边，看着成群结队的宫女太监走过，才松了口气悄声说道“我的小燕子格格你小点声，要是别人发现我们可就真见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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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那边？”

穿着黄褂子的侍卫声音打破这一份电光石火的暧昧，两人对视一眼避开了射过来的烛光，也不知是谁先扣住了谁的手，双双拔腿便往外边冲去，一前一后两道影子映在这座宫城狭长又逼仄的甬道上，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在终于听不见任何脚步声。

永琪靠着墙，小燕子半蹲着身子，都是大口的喘着粗气，呼出的白雾缭绕的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因奔跑而沁出的汗密密麻麻的挂在额头上，她想伸手去擦时，才发现两个人还紧紧握着的手，对视一眼都赶紧松开。动作一致的别过身去，不去看对方红的不行的脸。

钟楼又敲了几下，永琪抬眸望了望漫天的星星，笑道“出来的时候才是黄昏，一晃竟然都过更了。”环顾四周才发现，这里竟然是宫城的西侧门。

其实皇城的门有许多，神武门午门来来往往热闹些，像这些叫不上名的侧门偏门，走的人少，管理的也更松些，再瞧瞧小燕子这张泛着红晕的俏脸，回味起刚刚那“不小心”的碰触，一时间情难自抑，更不舍得放她离开。心思千回百转的绕了好几个圈，终于开口道“小燕子，你想出宫吗？”

那双大眼睛一下子溢满了光，小燕子不可置信的连问了好几句“可以吗？”，再得到他的点头后激动的直扑过来，小手搂住他的脖子，娇声道“永琪～永琪你真是对我太好啦。”

他自得的昂昂头，指了指自己的脸颊笑得一脸志得意满。小燕子哪里在意这些，在他左右两边各亲了一大口，搂着他的胳膊高兴的要跳起来，要不是不认路，一定早扯着永琪出去了。

新年才过，京城的确是热闹的不行。小燕子一出来像是被放回丛林的鸟儿，情绪激动的不行，人家吹糖人她想来一口，人家捏泥人她也想露一手，那边灯笼下红缨枪耍的步步生风，她一个健步就想冲上去比试比试；这边酒旗下翻着陈年的酒醉迷人眼，她嚷嚷着一定要进去讨一碗喝。永琪无奈的跟在她身后，又要拉着她又要掏银子忙得不可开交。好在小燕子是个有良心的，买了串糖葫芦还知道先跑回来，笑盈盈的问“永琪～永琪～你先来”

瞧见他真的咬了一大口被酸的面容扭曲不知如何开口，笑得眼睛弯的快要看不见，俏皮的冲他吐了吐舌头，又乐呵呵的跑到前边去讨蜜饯吃。他看着她走在前边轻灵的身影，咽下了那一颗糖葫芦。大概是眼前人太甜，倒也没觉得有几分酸。叹笑着摇摇头，朗声道“小燕子，你慢一点！”

后来她终于走累了，两个人由一前一后变成了携手同行，十指相扣着看着繁华街景，对坐在桌子两边抢着云吞面里的肉，看着吹糖人的师父捏了一对龙凤呈祥，买了顶燕子形状的灯笼，笑嘻嘻的看着昏黄的烛光拉扯着两道长长的影子……

街上的行人愈来愈少，永琪正抬眸望着星星数时间，一转身，小燕子正站在门口探头探脑，他眯起眼睛瞧过去，暗叫一声不妙。怎么逛到了八大胡同这样的地方。

涂脂抹粉的妙龄女郎妖娆着曼妙的腰肢甩着帕子，他一手扶额正在想对策，就看见小燕子挥了挥手招他过去。

“你知不知道这是哪啊？咱们走吧好不好”他一脸为难的还抱着一点想劝走小燕子的想法，却听见她扑哧一声笑出来“我说少爷，我小燕子女侠可是江湖上摸爬滚打长大的，青楼怎么能没见过。”

听见此话的永琪一时间也顾不上她能不能走了，不可思议道“你，你进去过？”又一拍脑袋又是无奈又是气道“我怎么忘了你乔装打扮的本事是一流，是不是又穿着男装进去瞧新奇景去了”又自言自语，好在你机灵，应该吃不到什么亏。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堆，小燕子都没个插话的机会，哭笑不得的拦住他“你好啰嗦！我穿谁的衣服去？柳青的？那种粗布衣服哪能进的了这样的地方。我虽然不通诗书，但是女孩子家一个人进不得这样的道理我还是懂得”又一转眼睛打量道“可是你和我不一样呀～我和你进去总可以吧。”

永琪连连摇头，又别过眼不去看她大大的眸子里满满的祈求。天知道他听着里面的欢声笑语又软香暖玉在怀忍得有多不容易，刻意把她拉的更远了些，谁知她一甩袖子抱着胳膊嘟着嘴“我嫁给你做了媳妇，这样的场合更是去不了，你又在我身边让我你去看看不行吗？你听里面多快乐啊，我们进去也热闹一下好不好。我保证绝对不乱碰，绝对不惹事，我就是瞧瞧热闹”

天爷呀，你知道那是什么热闹你就往里凑。

对待小燕子来硬的是不太可能，只好软下口气劝道“这里面的热闹都是两个人的热闹，你去了也没什么可看的。”

“两个人的热闹？那咱俩去了不就是两个人的热闹吗？”

他一时间不知道作何解释，吞吞吐吐道“你要真想知道这是什么热闹，就再等等嘛。过两天，哦不三四天，我保证一定带你瞧上这个热闹，咱们的热闹还要比他们热上闹上千倍百倍”

小燕子还是不依，偏要拉着他往里进，永琪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跟进去，老鸨瞧见一男一女一起进来，瞧着便是富贵到极致，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永琪皱着眉头把她护在身后，往后退了一步道“楼上收拾出一个干净的房间，再准备些吃食”

他说这话时不怒自威，见惯了那些纨绔子弟的老鸨不由得有些新奇，又有些畏惧，点头哈腰的应了去，还没等开口，便看见一个金锭子绽放在眼前，更是笑得合不拢嘴，目光揶揄的上下打量了两人一圈，弯腰把金子握在手里道“公子真是大方。尽管放心，咱们这‘予春楼’是这十里八街最出名的地方了”也不等永琪反应，扭着步子蹭蹭上楼招呼了起来，永琪摇摇头，正打算转身去和小燕子说话，却突然觉得眼前一黑，那双小手已经遮住了她的眼，小燕子气急败坏又慌张的声音已经在耳畔想起“不许看，把脸扭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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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琪被她这动作整的好笑，索性也依了她，双手轻放在她手上摁的严严实实，悄声道“福晋这下子放心了吧，臣什么都看不见”察觉到他话里的揶揄，小燕子又羞又气，又瞧着老鸨在二楼招手，一甩袖子自己蹭蹭上楼去了，留下永琪叹笑着，赶在那群姑娘围上来之前也小跑着上了二楼。好在速度快，没两步又握住了她的手，笑眯眯道“刚刚那串糖葫芦你是没尝，那个酸～呀”

小燕子气的踩他一脚，两个人拉拉扯扯的进了房间，等到门砰的被关住，两人才反应过来这到底是间什么屋子。

也不能说风景不好，大大的窗子将不远处繁华的街景尽收眼底，还没摘的大红灯笼亮堂堂的映着暖意，一树红梅开的正艳。可你要说这屋子好，它多少有些奇怪。屏风上画着奇奇怪怪的图案，有的是低头含笑正与少年打闹的姑娘，有的是浣纱露衣的少妇轻扭着腰肢眉眼含春，再有的，竟是一重叠着的影子倒映在湖水中，让人看去便觉得面红耳赤。越过屏风往里看，绣着鸳鸯戏水的红被铺在床上，被昏黄的烛光一照，再配上袅袅的熏香，十足的暧昧。小燕子啊了一声就想逃，脚下一滑直愣愣的要往后倒，永琪眼疾手快的拉住她却没收住劲，双双倒在了柔软的床铺上，一个仰着头，一个俯着身，胸脯随着咚咚的心跳声一起一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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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的敲门声让这一切戛然而止，窗子随着风大开送来阵阵凉意，被冻的哆嗦同时脑袋也清醒了不少，小燕子羞赧的翻过身去将脸埋在被子里，永琪拍了拍滚烫的脸整了整皱到不行的衣服，起身开了门。

的确是丰盛，从鸡鸭鱼肉到小吃甜点一应俱全。他关了门瞧见小燕子还在蒙在被子里，也不去喊她，直接大剌剌的坐了下来，将那鸡腿啃的津津有味，还不忘吧唧两下嘴。心里倒数十个数，果然瞧见她冲了过来，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鸡腿，愤愤道“我以后保证不去凑热闹了”

永琪扑哧笑出了声，又开始给她布菜……

这场热闹的后遗症就是，两个人在大婚之前是真的不敢再见面，小燕子一连几天梦里都是那天的场景，连酥酥麻麻的感觉似乎都能真实感觉到；永琪就更不必说了，日日掰着手指数着过日子，天天盼着二月二的到来。

然而新婚之夜的热闹似乎不止于此。

先是小燕子闹着捉贼，两人拉扯间直接摔了个狗啃地，以至于尔泰听说了专门写信来嘲笑他这般狼狈的姿态。好不容易新房中只剩下了他们俩，才躺到床上又被一床的“枣生桂子”硌的不行，他要收拾下去又被小燕子死死拉住，满是迷信的说道“嬷嬷说了，这不能丢。丢了要折福气的”

永琪好笑的看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燕子格格竟然对这种事情如此的在意，又瞥了一眼床褥下鼓鼓囊囊的东西，狡黠的一笑俯在她身前“常言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小燕子，你的愿望上天已经知道了，可我们总得拿点诚意来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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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们的热闹比那里热上闹上千倍百倍”

外边似乎有了动静，只听声音便知道是永琪进来了，真见到了刚刚那场少儿不宜的回忆里的主人公，还有点不好意思，她伸出手在耳旁轻轻扇着风，还觉得不痛快，直接上手摘了那累人的凤冠，呈一个“大字型”躺倒在床上。永琪一进来，就瞧着她一幅虚脱的模样，笑道“累了？那我帮娘娘捶捶腿，揉揉肩”说着就要帮她脱鞋。这下小燕子有点不好意思，一骨碌的坐了起来，“诶诶诶，你好歹是个皇上不是，哪能干这种事。不说我伺候你吧，总不能让你伺候我。我呀这点规矩还是懂得”

永琪闻言一愣，好像赌起了气，干脆半跪在地上直接给她脱鞋，小燕子想躲又被他拽的动弹不得，只好由他去，好半天也不见他抬头，只听见他闷闷道“小燕子，对不起，我把你困在这了。”

她能听出他说这话时的几分哽咽，心下感动，也下了床回抱住他，额头与他相抵，悄声说道“永琪，紫薇曾说，她的娘等了一辈子，念了一辈子，也怨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可她仍然感激上苍给她一个可等、可念、可怨、可恨的人。我想说”她的手攀上他的修长的颈，指尖细细描摹他的眉眼“对于我来说，宫里的倾轧争斗虽然可怕，可远没有与别人共享你、和你分开甚至失去你可怕。小时候师太对我说，铜板虽薄，可也有两面。你让我有了爹，有了丈夫，有了可爱的孩子，我失去些自由、天真算什么呢”

她感受到脸上有冰凉的湿意，耳边是永琪熟悉又温润的声音“小燕子，我在想是不是我错了，当初真假格格我就该直接带你远走高飞，什么江山皇位、荣华富贵的我都不要了。你不会每天担心会不会有人和你抢走我，也不用担心我们会不会分开，我们只要韵果儿和龙井两个孩子，每天劈柴喂马，闯荡江湖”

小燕子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说你是少爷还真是。你以为江湖那么容易吗？每天的柴米油盐都够你喝一壶的。养两个孩子不要钱吗？难不成也要去卖艺？”

永琪却孩子气道“钱你不用担心。男子汉大丈夫，养家糊口是责任。我鉴赏个字画，进个镖局，实在不行，去当教书先生总是行的吧”

小燕子却突然从他怀里出来，细细的凝视他“永琪，你从小就学的这些，难道只教几个孩子、保护些商贾之人便知足了吗？”

他一向能言善辩，却被她噎的无话可说。是啊，自己怎么会甘心呢。自幼时便五更起来习武读书，学的是孔孟治国之书，论的是安邦定国之道。看着天下的弊病心中自有一番经纬宏图要展，怎么会甘心在山林中待一辈子呢。

“而且，”

“不会的”

他知道她想说的下半句是什么。是有一天当两个人的激情散尽，生活被柴米、鸡毛蒜皮的小事磨得了无生趣的时候，他会开始后悔，开始怀念起曾经的岁月、曾经的志向。会开始怨恨身边的人，阻碍了他的脚步。

“小燕子，今日我当这个皇帝，也许有一天也会放浪江湖。但你要始终相信，我所想要的、我所珍惜的，只是我们两个能够在一起。天下也好、江湖也罢，只要和你在一起，我都甘之如饴。”

屋内的两人含情脉脉的对视，永琪不禁情动，闭上了眼刚刚靠近这幅他爱了这些年的绝色面庞，便听见一阵笑声传来，小燕子推开他，又羞又怒道“韵果儿，你又带着弟弟妹妹们胡闹”

永琪跌坐在地上叹笑着，看着韵果儿带着图朗和绵忆耷拉着脑袋在门口挨训，笑着张开手臂“孩子们，到阿玛这里来”话音刚落，三个孩子像比赛般冲到他的怀里，被巨大的冲击力这么一带，他差不多要平躺在地上。小燕子被这大的小的四个活宝搞得哭笑不得，朗声道“云飘，把南儿抱进来吧。今天我们一家人一起睡”

这样的生活实在是好，有儿有女，花好月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