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目黑莲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目黑公馆里。他的身心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沼泽中。

当目黑老爷说出青木家族那边想让铃木晴奈与目黑莲订婚这件事时，目黑莲出于本能地想要抗拒，因为那一刻，他想到了道枝。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他在那一瞬仿佛看到了道枝和道枝眼里清澈的悲伤与责备。

目黑莲很早就知道，生在这样的家里，很少有人能选择自己的婚姻。更何况他目黑莲。

目黑莲是目黑老爷最看好的儿子，他的母亲出身高贵，并且还是现任妻子。他的能力超群，对于父亲安排的工作他能交上完美的答卷，年纪轻轻便能给集团带来数不胜数的利益。他是兄弟眼里的眼中钉，多少人盼望着有一天能抓到他的破绽好让这么完美的他倒下台来。

“目黑君？”年迈沙哑的声音打断了目黑莲混乱的思绪。

惠子婆婆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目黑莲，呆坐在楼梯阶上，一双眼睛空洞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的目黑莲。他的头发不似往日般周正，几根头发甚至软塌塌地耷拉下来，显得有些凌乱。

“惠子婆婆……”目黑莲的声音有气无力。

“发生了什么？目黑君怎么了？”惠子婆婆担心地询问道。

“哦……没事。我……有些累了。”这是目黑莲第一次在人前说累。惠子婆婆从未听过目黑莲说过“累”这个字。仿佛这个字从未存在过他的字典里。

“那也不能坐在这儿啊。地上多凉啊。”

“嗯……我这就起来。”目黑莲说着一只手扶着栏杆撑了起来。他起身的过程中感觉到自己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这疼痛想要把他的身体撕成两半。

“怎么了？！”惠子婆婆紧张地走上前扶着目黑莲。

“我没事……前些日子出差不小心受伤了。”目黑莲摸了摸伤口所在处。心里暗暗庆幸：还好，没裂开。

“怎么这么不小心。道枝今晚洗澡时也不小心撞到了头。头上起了个包。”

“道枝受伤了？！”目黑莲的语气一下子紧张起来。像一根原本松弛的弹簧，一下子又紧缩起来。

“我让人拿了冰袋给他冰敷。这会儿应该没事了。目黑君不要光顾着担心道枝啊。也要在自己身上多花点心思。”

“我知道了。婆婆，让人给我放洗澡水吧。”

“好。我这就去安排。”目黑莲洗完澡后便来到了道枝的房间。

道枝已经睡下了。于是他轻手轻脚地来到道枝床前，想要查看一下道枝受伤的情况。道枝浓密的头发挡着了受伤的地方，不伸出手掀开秀发根本无从知晓。索性，目黑莲放弃了。他想转身离开房间，但不知为何，看着熟睡的少年，双腿迟迟迈不开。

还是像之前一样，目黑莲在床旁边的地上坐下，头靠着道枝的床头柜上，目光落在酣睡的少年身上。睡着的道枝还是那么可爱，规律的呼吸声像一首曼妙的曲子。目黑莲突然有一种很像抱他的冲动。

“道枝真的喜欢自己吗？”目黑莲在心底突然这么问自己。

如果道枝知道自己准备订婚了，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想到这时，目黑莲仿佛又看到了道枝眼里清澈的悲伤。

夜里，道枝被噩梦惊醒，嘴里拼命念叨着目黑莲的名字。他猛地坐起身来，额头挂满了密密的汗珠。

“道枝……”

醒来的道枝突然听到了目黑莲的声音，他循声看去，目黑莲竟然在自己房间里！

“目……目黑君？！你怎么在这儿？”道枝对从天而降的目黑莲显得有些慌乱。

“我……我听说你受伤了，所以想着来看看你。可是不小心坐在这里睡着了。”

“欸？坐在这里睡着了吗？目黑君是不是累坏了？”道枝露出不可思议的事情，心想着：若不是累到极点了，一般人不会坐在这么难受的位置上睡着的吧？

“额…….没有。倒是道枝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我听到你在喊我的名字。”

“啊……我……呵呵……只是个梦，现在没事了。”道枝用笑容掩饰自己刚刚被噩梦惊醒的狼狈。

目黑莲坐到床边，用自己睡衣的衣袖擦了擦道枝额头上的汗说：“道枝晚上经常做噩梦吗？”

“啊……没有……”

道枝撒谎了，他从小就会经常做噩梦，梦里是震耳欲聋的枪声和声下流淌的鲜血。

“那就好。”目黑莲如释重负，伸手想要摸一摸道枝的头，可一想到他头上还有伤便将手收了起来。

“目黑君，你快回去睡吧。我……我已经没事了。”

目黑莲看着道枝，那双明亮的眼眸是那么干净清澈，但却隐隐刺痛他的心。看到道枝就会不自觉的想起即将吞没他的婚约。

“道枝。”目黑莲用低沉的嗓音轻轻唤了道枝的名字。

“嗯？”少年侧着脑袋，一副准备好聆听的模样。

“我……”

目黑莲欲言又止。道枝只是扑闪着一双杏核眼耐心地等待着。

“我今晚可以在这里睡吗？”男人的声音不似方才那般低沉了。

“欸？”道枝对目黑莲这个问题有些意外。

“额……没事……如果你不愿意的话……”目黑莲尴尬地站起身理了理衣襟，准备落荒而逃。

不曾料，少年一句坚定的“可以！”打消了男人所有的慌乱。

“真的吗？”目黑莲仍不敢相信道枝会答应自己这么奇怪的要求。

“嗯！只要目黑君不嫌弃我的床小。”道枝笑着说道。道枝想起之前惠子婆婆和自己说过，目黑莲只要心情不好就会在夜晚来到自己的房间里看自己。道枝觉得，可能自己的存在对目黑莲来说就是一剂治愈药吧。如果能帮目黑莲清除掉他的烦恼，那对道枝来说也是一种幸福。

就这样，时光仿佛退回了道枝和目黑莲过生日的那天晚上。他们又一次同床。

“目黑君……今天心情不好吗？”道枝小心翼翼地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看起来很没有精神。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没有……可能是受伤了让我看起来没精神吧。”

目黑莲怎会轻易告诉道枝自己即将要订婚的事。少年那双悲伤的眼睛一直在他脑海里打转，从未停止过揪动他疼痛的心脏。

“好吧，那……晚安。”道枝说完翻了个身侧躺着。

过了一会儿，一只有力的手将道枝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道枝感觉自己的后背贴上了一副滚烫的胸膛，炽热的温度让他紧张得一动不敢动。目黑莲的呼吸声离他很近很近，近得他的耳朵能感受到目黑莲呼吸时吹出的风。

道枝的心飞速地跳动着，仿佛要跳出他的胸膛。目黑莲这一抱让他瞬间睡意全无。一颗心既紧张又有些兴奋。

目黑莲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抱着道枝。好像下一秒道枝就会被谁抢走似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今晚是怎么了，但是就是一种强烈的欲望驱使着他紧紧抱住道枝。他感觉自己体内有一种情感不再受他封印，正以惊人的力量冲破他内心的枷锁。

“目黑君……”道枝再也忍不住了，他小心翼翼地开口了。他想确认目黑莲是不是睡着了把他当作抱枕所以才这样。

“嘘——道枝……我今晚能抱着你睡吗？”目黑莲的声音很温柔，像是把道枝置于一张柔软的床垫上，整个人都变得绵软无力了。

“可是我怕……我怕睡着了弄到你的伤口。”道枝轻轻地说道。

“没关系。”目黑莲说完把道枝抱得更贴近自己了。

道枝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他怕打扰到目黑莲睡觉。道枝知道目黑莲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令他很烦恼的事了。此刻的目黑莲，看起来那么脆弱，好像是一块易碎的玻璃，只要轻轻一触碰就会粉碎似的。

道枝曾在一本书上看过这么一句话：“有时候，千言万语都比不过一个拥抱。”

也许，这就是拥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