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知这算不算得是重生,那日的仙人嫌弃又怜悯的撇她一眼,“幼崽何其无辜。”
宽大的白袖一挥,她竟成了主人家即将断气了的小姐,当然了,是个全家被屠杀的苦命小姐。
茫然的眨眨眼,她的生气灌入小姐的身子,仙人挥袖的仙气稳住了她的魂。
前一秒还在猪圈里哼哼叫,泥水里打滚的她,眨眼间成了人,她自己也不知这是福还是祸。
“多谢仙人。”她虽蠢笨了些,但也依葫芦画瓢的照着平日收了打赏的下人们的动作跪了下来。
仙人捋了捋漂白的胡须,眉眼总算从嫌弃到了一点满意,“好了,你既占了她的身子,接下来的情劫也需你担着。”
她顿时睁大眼睛,连忙摇头摆手,“不行的,不行的,仙人,情是欲是孽,我本就是老娘肚里最笨的那一个,如何过的了情劫?”
仙人‘啧’了一声,又恢复了那副不满的嫌弃样子,她低垂着头可怜巴巴的哼哼着。
她先前是猪,但也不妨碍她知晓人间三大苦,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几乎都与情爱脱不了干系。
“你倒聪明,只可惜这是命,你合该命里助她,这也是渡你。”仙人捏了捏手指,漫不经心的笑道。
但在她看来,无疑是既定了的,仙人眼里她无非一个蝼蚁,能来此地也不过是因百人惨死的怨气。
她垂头丧气的俯身,贴近大地,不得不再次高呼:“多谢仙人。”
等送走仙人,她就马上跳崖去轮回,横竖当猪时也快被饿死了,权当没当过人就是了。
“小猪崽心思活泛的很,可惜的是,你若自杀,那便等同于人自杀,若是不想在赤练火牢里待个十年,便去寻死吧。”
仙人说话间隐隐带着嘲弄,仙气萦绕中也略略夹带了些许寒气,大概是不高兴了。
她撇了撇嘴,委屈的抹了抹眼角的眼泪,沾了黄土的宽大袖子摸了她一脸泥泞。
“仙人,您也知道我一个小猪崽,什么都不会,哪里能在这乱世中生存下去,更何况情爱这种害人的东西催命。”
仙人嗤笑,遂摇了摇头,似是被她性子里的懒病给气笑了,“罢了,本仙便再破一次例,给你一条得道的路。”
猪,懒而自得。没有切实的利益,他今日还真说不动这寻死觅活的猪崽,这哪是结善缘,分明就是找了个爹!
她眼睛霎时亮了,这敢情好啊,能从人身跨越到仙身,岂不妙哉。
天下苦战久矣,做人不比动物强多少,就比如她,那些要了她主人全家命的,一眼也不屑于看她。
“你且去虞河吧,这地图赠你,能否到达全看你的造化。”仙人便是潇洒,手刚抬起,便有一卷羊皮纸飞入她手心。
她立马喜笑颜开,仿若吃了几罐蜜糖,“谢谢仙人。”手下紧抓着羊皮纸,一秒也不松开。
其实说什么造化的,完全是这仙人犯懒不想送她去而已,又想立刻打发了她,才赠了羊皮纸。
瞧瞧,这猪鬼精鬼精的。仙人暗自擦了擦手心的汗,谁说猪都笨的,这不就把他拿捏的死死的。
眼见他通体发光的来,又目送他踉跄黯淡的离开。她垂了几滴泪,望向猪圈目光又悲又嘁。
主家很大,价值连城的东西数不胜数,而大多数都在隔壁那座院落,小姐的房间不过一堆用不上的破衣烂衫。
小姐生前很喜抱她,还因她总是赫赫叫,故而给她起名‘鹤鹤’。那时的她,看得出小姐眼里向往天空的渴望。
“那我,便叫鹤鹤吧,如您的愿。”她垂眸抚上屏风上那滩血迹,狠厉的刀锋下完美的弧度。
铜镜里,记忆里那张温温柔柔的脸随着她的动作在动,可惜的是,这张脸除却温柔再无任何动人之处。
她自己也说不明白,到底是她再次以小姐的名义活了过来,还是小姐给了她新生。
鹤鹤不再犹豫,换下了染血的青衫,从衣柜里翻出朴素的藕色短衫,首饰一类的也全都卸下揣在怀中。
小姐的院子是离后院饲养家禽最近的地方,也变相将臭味拦在了主家真正小主人的院落外。
鹤鹤走的轻快,她老早就惦记上了那些成箱搬进小主人院落的黄白之物,听小姐说,有了钱就有了底气与尊严。
但鹤鹤终究是高估了十五岁小姑娘的体力,刚进院落她就累的要瘫了,只能扒下地上死人的衣衫擦了擦石凳,坐下歇息。
小主人院落极为风雅,却又十分阴冷,再加上满院子冲天的血腥臭味,鹤鹤哪怕是不怕脏乱的猪,也受不了。
“我算是看透了,难怪那些下人死也要死在这里,要是我,爬也要爬过来。”鹤鹤扫视一圈,对如诗如画的院落发出感慨。
如果忽略掉一地的尸体的话。
她稍加休息片刻,便推开小主人卧房的木门,上面还附着一层淡淡的香味,想来是那位礼佛的老太太熏的。
刚一推门,月光也瞬间溢满整间屋子,鹤鹤环视一圈,她敢说这里随意拿出一件去,就能换得她一辈子的吃喝。
“姐姐……姐姐……”鹤鹤刚拉开柜子,便看见小人儿紧闭双眼、两颊发红的模样,似是在说胡话。
不愧是主家,死了一地的下人,硬是把血脉留了下来,这不正是小姐又怨又爱的小主人吗?
鹤鹤也没多说什么,直接探手抚上他的额头,“生病了?”她皱了皱眉,哼哼了一声,心里存着私心的又合上柜子。
她本来想说,你这混小子也有今天,但……稚儿无辜,若是小姐在的话,想必会救他。
随意扯了床帘下来,将整间屋子搜刮来的首饰、物件打包好,鹤鹤这才拉开柜门,无奈的扯住还在讲胡话的小主人。
“我以后可是要得道的,救你是秉着修道者的德行,你日后若好了,万不可赖上我。”
鹤鹤牢记俗语,把丑话说在了前面。但她不知道的是,人不清醒的时候是听不进去她的话的。
小子只顾顺着她胳膊朝上爬,胡乱的扯住她的手,滚烫的肌肤一挨上她的手臂,顿时发出一声舒爽的叹气。
“……”七岁孩子,重量足够压死娇弱的小姐,但他很瘦,如同一堆骨架子,硌手又让人心疼。
许是主家做了太多的亏心事,以至于子嗣单薄,唯一的继承人一出生便体弱多病,小姐亦是常常要吃药。
“这次救了你,下次就别再囔囔着吃猪尾巴了。”鹤鹤嘟囔着,将小人放置在床榻上,万幸上面还没染血。
她拉开被子,盖在小人的身上,顺手扯下他还缠着自己的手,接着起身打算去打水。
“别走……姐姐……别走……”小人面色痛苦,如玉的脸庞皱成一团,手还死死抓住鹤鹤的衣裙,指关节泛着青色。
“傻孩子,我又不是你姐姐。”鹤鹤笑了笑,无情的拽出了衣裙,任由小人呼吸陡然急促,脸色更加嫣红。
井里没有尸体,饮水问题可以得到解决,混小子的高热大概、也许、可能也能解决。
鹤鹤照例从地上尸体里扒下一件中衣,扯下带血的几块,这才沾水给小人放在额头上。
小姐经常高热,但她没混小子这么好的命,没人伺候她,即使虚弱的不行也要起身沾水换布。
“你该庆幸我虽是猪,但跟在小姐身边学了点常识,否则我就是想救你也救不了。”
鹤鹤坐在床边,捏了捏小人的脸,软弹细腻,甚至能看到回弹的弧度,一看便知十分好摸。
小人皱了皱眉,却也只是哼唧了一声。
她本想趁着月高风黑夜就此消失在主家,但现下她却被混小子给绊住步伐,也不知算不算出师不利。
这夜很长,前半夜是血腥无比的屠杀,后半夜是‘姐’弟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