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雪

外面下雪了，旁边人疏于照顾，他一个人躺在这里。

周明澜昏睡了一下午，连着几日都是这样，昏的时间永远都比醒着长。

他自病重以来浑身长满了敏感细胞，本熟睡的人被开门声惊醒，整个人猛地一颤，虎口隐隐发麻。 身体醒了人却还昏着，半张着眼，鸦羽般的长睫掩着黑眸。

年轻的姑娘散着一头浓黑的长发，一手抱着一株百合，一手推开门。 她轻手轻脚的走过玄关，看到带着呼吸面罩躺在床上的男人，就再难以挪动脚步。

他消瘦很多，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的呼吸面罩上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他似乎是醒了却没看到她。 他忽的一阵咳，仿佛永远也停不下来，带着上半身一下下的颤，高耸的眉峰皱起，留下深深的痕迹。

白舒轻轻抿着唇，快步走了过去。 周明澜咳的胸口疼，他紧闭着眼习惯性的忍过这一阵闷痛。 一只温热的手放到他的胸口上，生疏的缓缓打着圈揉着。 他好受很多，平静下来，抓住那只柔白的手，细嫩的手指微微蜷着，柔顺的放进了他微凉的手心里，顺着手指往上，是高领米色针织毛衣衫，女孩的脸埋在绒绒的毛里，浓黑的直发与她白皙的面颊形成巨大的对比，单薄的身姿越发显得清冷瘦削。

他说不出话，眼眸先有笑意溢了出来。 那是一种能让人安定下来的笑。 白舒也抿着唇小幅度的露出了笑，只不过她看起来很勉强。

周明澜没有多少力气，他看着她的时候微微昂着头，按着她的手抚在胸口的位置，似乎这样 痛就能减轻了。 白舒随手将百合放到床边的小几上，幽香隐隐弥漫在整个充满药味的病房里。

“好凉。”白舒坐在床边，她的眼神落在握着她的手上，指骨修长，大的可以轻易地包裹住她的，消瘦的手背上三四个青紫的针眼却格外明显。

她低头，温热的脸颊轻轻的贴在他千疮百孔的手上，微微的闭上眼，那是一副全心依赖的模样。

“叔叔的手好凉。” 好像怎么样都温不起来。

周明澜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满目怜惜。 他还记得五年前第一次见她的模样，小姑娘梳着俏生生的马尾辫，他隔着一扇窗看着她被舅舅家和二叔家相互推拒，两家就谁领养她的问题差点 吵起来了，她冷着脸冷着眼默不作声，就仿佛他们不要的，不是她一样。

她如同冬至的雪，冰冷、倔强。 白舒自己知道知道，父亲欠了一屁股债自己跑了，母亲带着弟弟出轨跑到遥远的国外生活了，只留了她一个人寄宿在学校里，家中亲戚没有一 个人愿意领养她，她仿佛就是唯恐避之不及的垃圾。 只有周明澜，他在她满不在乎的面具将要破碎的时候拉住了她。

他说，他要她。

白舒从来没有听过那么坚定的话，坚定到他一开口，她就信了。 哪怕他不是出于对亲情，哪怕他一开始的目的是利用，却只有他在她最狼狈最糟糕的时候收留了她，给了她一份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