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汉灿烂（22）

打破这平静的是门外一声马鸣嘶吼，就见传信的苻登慌慌张张跑进来：

“家主！凌将军带了好些黑甲卫来了！”

程始皱眉站了起来，又想起什么看向芸裳：

“阿妹可知凌将军亲来所为何事？”

芸裳摇摇头，只说不清楚，倒是还粘在芸裳旁边的程少商撇撇嘴，心道这人果然跟来了。

出了院门，程始就见一身黑甲的凌不移正站在门口，程始并着萧元漪忙上前：

“可是凌将军亲临？”

出乎意料的，凌不移相当客气，不仅口称在下，还礼仪完备地向程始拱手行了一礼，看着不像是找茬的模样。

程始摸不准，也客气道：

“咱们这些武将谁不曾听说过凌不移凌将军战无不胜的威名。”

凌不移口称不敢当，眼神却情不自禁瞄向了跟在程始身后出来的芸裳。

芸裳轻轻咳了一声，凌不移正色，微微一抬手，身后的梁氏兄弟就派人把几箱子东西抬了上来。

程始尤其好奇：

“凌将军这是......”

“我与芸裳阿姊向来亲近，阿姊在边关帮助我良多，多次救我性命，感念与此，便送来些特产，特与阿姊家人亲眷。”

程始和夫人对视一眼，一脸讶异，谁不知道凌不移十一郎向来冷峻到不近人情，因为备受陛下宠信，不少人上赶着巴结送礼，没想到还有能从凌不移这送出去的礼物。

程始下意识地用眼神询问芸裳，芸裳微微点头，程始才笑着应了。

凌不移又看了一眼芸裳，才说起第二件事：

“今日我奉命捉拿一位监守自盗贪墨军械的贼人。”

程始不明白这跟他们程家有什么关系，只顺着话说道：

“监守自盗？此等败类，凌将军抓得好。”

凌不移嘴唇微动：

“程校尉大义，不愧为阿姊兄长，阿姊常与我说起兄长义勇双全。”

程始怎么听着这话都有些别扭，这声兄长喊得他汗都下来了，只听凌不移又说到：

“只是，这贼人怕是还需要程校尉帮忙验明身份，来人，把那蛀虫带上来。”

门口两个近卫手段粗暴地将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推了进来，眼看来人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程始板着脸满眼厌恶：

“这便是那偷盗军械的鼠辈？！是该惩罚一番，吾等行军在外，最恨这些硕鼠蛀虫，连累多少将士在阵前送命！凌将军，抓这种贼人若需程某帮忙，程某义不容辞！”

凌不疑看程始表情毫无异样，仿佛跟这人毫无关系，便开口让近卫把那人头发拉起，嘴里塞着的破布拿出来，程始皱眉再仔细一看，就见那人在地上无力地挣扎两下，冲着程始喊道：

“阿始！是我啊！快救我！”

芸裳听这声音耳熟，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人一眼看见了站在程始身后的芸裳，两眼放光：

“四娘子！快救我啊！我可是你君舅啊！”

这话一出口，还没等程始那声“舅父”喊出口，就见一人伸出腿，一脚将董舅父踹翻在地，那一脚也不知道使了几成力，竟是把董舅父从大堂门口揣进了院子里，就听董舅父哎呦一声，平躺在院子里，再没力气说话。

几人默默转头看向凌不疑，就见他面无表情地站在芸裳身边：

“狼子野心抹黑阿姊名誉，该军法伺候。”

程始张张嘴，本想说芸裳若不是去了边关好像的确是与董家有婚约，不过萧元漪和程少商，一个使劲儿戳他腰间一个死命拽着他衣袖，程始看着凌不疑那张冷若冰霜的俊脸，明智地把话吞了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董舅父的惨叫的动静惊动了后院，芸裳注意到有小侍女神色惶恐地跑了过来，程始也认出来这是程老夫人身边的侍女，正想问她来干什么，就见这侍女捧着茶水进来：

“将军应该渴了吧奴婢奉老夫人之命送来......啊！”

话还没说完，凌不疑一拂袖，也不知怎的这么巧，那茶碗借着袖子的力道砸在了门外的董舅父身上，大概茶水也是滚烫，只听那边传来又一声惨叫。

来劝火顺便探听消息的小侍女没回去，董舅父却惨叫连连，就连站在最靠里的程少商都听见屋后似乎传来程老夫人闹腾的声音。

这屋里其他人都是耳聪目明之人，程老夫人那动静在一片寂静中更显清楚，程始尴尬地直搓手，芸裳倒是老神在在端起了另一杯茶水，还有功夫和凌不疑开玩笑：

“今日我倒是借了你的光，蹭了阿母一杯好茶。”

凌不疑原本冷硬的眼神也柔和了一些，他轻咳一声道，冷声道：

“董仓管贪墨军械证据确凿，今日我过来，就是想告诉程校尉，无论军功再高，若行蛀国之事，我定查不饶。”

这话声音足够大，此言一出，后院的动静立马消失了，凌不疑转头看向芸裳，声音柔和许多：“阿姊在外行军辛苦，还是需要好好歇息，若是在这儿住得不习惯，我那还有空着的别院，下人周全，也免得些烦心事扰了阿姊清净。”

这话一出，就连程始都听出来不对劲儿了，他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刚才一直默不作声的小女儿叉腰蹦了出来：

“程府下人也周全，还是姑母向来用的惯的，就不劳烦凌将军惦记了！”

凌不疑在陇西城住了几年，自然和年年都来的程少商认识，只是两个人不知怎的向来不对付，程少商犹记的，某日姑母看公文累了便靠在胡床便歇息，凌不疑则坐在另一边，程少商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凌不疑盯着芸裳的眼神，墨黑的一双眼睛，内里的疯狂的占有欲让程少商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从那之后程少商就更嫌弃凌不疑心思重，天天板着脸看着就不像好人。凌不疑则觉得程少商天马行空向来想一出是一出，令人无法理解。

就是这样两个看不对眼的人离了边关又在都城遇上了，凌不疑眼神一凛，程少商也不相让，两人心里同时冒出来一句话：“这人怎么又来抢姑母/阿姊！”

凌不疑最后还是只能拎着董舅父离开了程府，临走邀请芸裳去杏花小院，说霍君华住在那里常常念气她。

程少商神气地看着凌不疑恋恋不舍走出了程府，像只斗胜了的公鸡，一点儿没有了生病的样子，萧元漪看她丝毫没有女娘的样子，瞪她好几眼都没引起她的警觉。

程老夫人那边是程始去安抚的，要不说“知母莫若儿”，程始一出苦肉计再细细分析了一番利弊，程老夫人就恨不得把董舅父直接逐出家门去，直言让他别来攀扯他程家。

…………………………

董舅父的事情刚告一段落，原本可以歇一段时间的芸裳就得了旨意让她帮忙好好训练皇城军，相比于呆在程家院子里听写鸡毛蒜皮勾心斗角，芸裳自然是愿意去军营待得自在。

皇城军原本不怎么服气被一个女娘管着，被“敲打”了几次后就再没有二话了，一个两个乖得不行，让兵部几个等着看笑话的老臣暗暗可惜。

原本自由散漫的皇城军兵士要是听了他们这话怕是真欲哭无泪，简直想让几个兵部的大老爷自己来感受感受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挨揍再加上精神打击是一种什么体验。

这就要说道芸裳的两个副将，一个是跟着芸裳一起回来的林副将，一个刚刚从陇西赶回来的尹副将。林副将嘴碎且毒，跟着芸裳时还收敛些，面对这群欠收拾的皇城军可就一点不防水了，尹副将是军中女将，善医又善毒，一手银针可以治病救人也可以杀人不留痕。

皇城军到底是怎么服气的呢？

芸裳到军营的第一天，就让人摆了个擂台，林副将上去一通嘴炮激将法，本来就心中不服的将士自然顺杆爬上了擂台，然后顺顺利利被他们看不起的程将军打得哭爹喊娘丢下擂台，再然后尹副将一手银针把站不起身的几个治好，然后再抬下去，这次是被林副将骂得狗血淋头，深感自己对不起爹娘对不起圣上。不过几天，皇城军的刺头们都服服帖帖焕然一新。

芸裳倒是觉得可惜，都城安宁无战事，该回来的人也没回来，没人给她练手玩有些无聊，她便回了程家。

这一回，才知道葛氏彻底惹恼了萧元漪，被下了休书领了回去。芸裳了解了来龙去脉就知道是嫋嫋的鬼主意，程少商趁着大家的关注点都在乔迁一事，便膝行几步凑到芸裳身边。

芸裳点点她的鼻尖，程少商讨好地冲她笑笑，小声嘀咕：“谁让她贪心不足，竟然还想让姑母搬出去嫁给那董永。”

两人凑在一起没说两句，就听程老夫人喜气洋洋说道：“过两日我三儿也要回来，到时候我们一起搬进新居，我们程家啊，好久没这么热闹咯！”

程少商闻言偷偷瞥向姑母，果然姑母似乎在想些什么，眼神中似乎带着些温柔的缱绻，这是程少商从未见过的神色。

自程少商记事，程止就已经去白鹿山念书了，后来芸裳去了边关后，据说程止也早早外调赴任，好几年都没回过家。

程少商小时候的记忆早就已经褪色，她已然忘记了三叔长什么样，却知道对姑母来说这人很是不同，与家里所有人都不同。

在姑母随身带着的腰包里，有一串褪了色的五彩绳，看尺寸有些宽大了，与姑母纤细的手腕不甚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