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上书12 习惯

习惯乃是四海八荒、六合九州最可怕的事情。

东华生于碧海沧灵，自打他形单影只地降生于天地之间以来，至今已经数十万载，每一个漫长、寒冷的夜晚，他的挚交好友墨渊也好、少绾也罢，各回各家如同飞鸟归林，只有他一人茕茕孑立，面朝夜幕之中高悬的一轮皎月，诘问苍天为什么他没有家人。

其实，独来独往时间久了，习惯了，东华已经逐渐淡忘所谓孤寂到底多么磨人。

知鹤的一双父母临终之前苦苦哀求他照拂孤女，彼时东华有些头疼。

眼瞧着大红襁褓中的玉人儿生得粉雕玉砌，眼泪汪汪地一个劲儿哀嚎，东华直觉两耳嗡鸣。

他没有孩子，不知道怎么哄孩子，是以他只好挥一挥手，命令手底下头号得力干将彧鸣将知鹤抱得远些。

彧鸣天资聪颖，知鹤来到一十三天太晨宫不过几个日夜，他一手哄孩子的本事就已经习练得无比成熟。

毕竟受人所托，东华虽然手足无措，但是的确花费了不少心思在知鹤身上，什么山珍海味、绫罗绸缎流水一般送入姑娘家的绣楼。

在彧鸣细心照料之下，知鹤一日一日长大，渐渐出落得伶俐、漂亮。

她模样生得端庄大方，一对剑眉英气、飒爽，一双星目磊落、张扬。

东华惊奇地发觉，昔日玉雪可爱、奶声奶气的娃娃，如今竟然酷爱习武。

唔……

且不说女神仙，眼下三十六天诸神之中，即使爱好武艺的男神仙亦是屈指可数。

打架，尤其是声势浩大地打架，这是东华此生为数不多的爱好。

是以，他一时兴起教了知鹤两招。

谁知，知鹤天分极佳、一点就透，即使那两下子并没有多么晦涩高深，但是知鹤表现得出人意料。

东华兴趣愈发浓厚。

逝者如斯，一去不返。

时间仿佛指缝流沙一点点消失不见，转眼东华一手即可托举的瓷娃娃变成个吹弹可破的娇俏少女依偎在他膝头。再转眼，少女长大成人，双眼之中不再洋溢崇拜、倾慕，她不再愿意与他亲近，不愿意陪伴他这个老人家垂钓、栽花、煮茶，不愿意聆听他说法、讲经。

知鹤知鹤，好像她的名字一般，她的羽翼逐渐丰满，她的翅膀逐渐坚硬，她逐渐有了自食其力的打算，逐渐有了别府另居的能力。

某次东华按时前往梵音谷净化封印缈落的妙义慧明境，回来的时候发现知鹤不知在哪里拾了一只猫妖。

那猫妖生得妖妖俏俏，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好像生在头顶上似的，眼下一点殷红泪痣，一瞧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知鹤询问能不能留下那猫妖与她做个玩伴。

东华一口否决了。

其实，他事后仔细考量了一番，这才找到零星一两个借口勉强解释自己为什么如此反感那猫妖。

一来他不过方才化形，知鹤正在突破上仙境界的瓶颈期，近朱者赤，与那种家伙日日厮混，着实不利于修炼。

二来那猫妖满嘴胡言乱语，口口声声道是无意间迷路到了太晨宫门口，偶然遇见在此玩耍的知鹤。

可是三十六天作为诸神圣地，尤其一十三天向来重兵把守，区区猫妖怎么可能误入天门？

是以，东华遣了彧鸣将猫妖赶出三十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