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上不见了平日里的浪荡与轻佻,眸中竟是杀伐、狠戾之色。
一张惊鸿玉面如今晒得有些微微发黑,连带着头发丝亦是被怒号的北风吹刮得粗糙许多。
徐凤年谁叫你来的?回去!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仿佛已经习惯了发号施令,不怒自威。
韩轩却是上前几步:
赵风雅舅舅是清白的,我寻见了新的证据,内鬼另有其人!
徐凤年凝眸,一瞬不瞬地紧盯她的面庞。
一瞬间,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在他的眼中读出惊愕,还有惋惜。
对于她出彩胆色的惊愕。
然而,她不知他现下到底惋惜什么。
为自知误杀忠良,还是为就此与隋珠缘尽而惋惜。
韩轩低头,自袖袋中掏出个锦囊,递上前去:
赵风雅你瞧!这就是证据!你瞧啊!
四周开始窃窃私语。
窃语逐渐扩大,最终化作喧哗。
有人大声质问:
“这他妈是谁啊?不知道女人不能进军营吗?对着将军指手画脚什么呢?快滚快滚!莫要在此妨碍将军执行军法。”
赵风雅不是的!不是的!你瞧啊,我这里有证据的!
一时间,不知究竟是韩轩还是隋珠,一股绝望涌上心头,她不由得失声惊呼:
赵风雅我读给你听!我读给你听好不好?
她朝向徐凤年恳求,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如雨下。
然而,还不等她出声,徐凤年已经将脑袋转过去。
他挥一挥手,示意手下人制止韩轩。
立时有人捂住了她的口鼻。
韩轩转身一瞧,竟然是随身伺候徐凤年的那个小厮,他如今一身兵士打扮,十分爽利从容。
见韩轩瞧他,他微不可查地一摇头。
随即,徐凤年沉闷的声音散落北风:
徐凤年贺氏父子通敌乃是事实,今不杀之,我军不稳。
徐凤年为正军纪,以报吾皇天恩,凤年在此,判燕城卫所正指挥使贺允枭首之罚,罪及三族,男丁枭首,女眷发卖。
他顿一顿,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
徐凤年念其孙贺氏女儿尚且襁褓,不忍株连,暂押送至北凉王府,待总角之年再行发卖不迟。
韩轩一个劲儿地摇头。
她张口,发狠紧咬小厮的手掌,对方却是纹丝不动,眉头也不待皱上一皱。
韩轩奋力挣扎,手脚并用。
可是,四周兵士纷纷叫好,齐称“将军英明”。
韩轩不由得掩面而泣,耳中却清清楚楚地听见徐凤年战靴踩踏积雪发出的一连串“嘎吱”声。
徐凤年按照北境规矩,为免无辜杀戮,判刑者亲自行刑,请各位弟兄做个见证。
什么?
韩轩大惊,不知所措地放下一双掩面的手。
徐凤年要亲自行刑?
哦。
对。
他似乎提起过这一茬。
可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她亲眼瞧着徐凤年自腰间抽出自己的佩刀,高高扬起,利索地手起刀落,人头落地,血溅当场。
白发老者眸中初见她的欣慰尚未全然消散,他老人家颈间的热血已然尽数喷洒在她面上。
接下来是舅舅、表兄、表弟。
韩轩已经停下挣扎,手脚冰凉。
小厮见事已成,这才轻手轻脚地将她放下。
她不知所措地坐在冰冷的雪地里,面上血液“吧嗒吧嗒”的坠落,杂糅眼泪,染红了银装素裹的大地。
良久,她忽的抬头,意欲寻找徐凤年的眼睛。
可是,他似乎正在躲避她的目光,只扭转身子,不去瞧她。
韩轩低头苦笑,胸中血液上涌,满心悲愤,如遭雷击,似乎隋珠本人就隐藏在她的灵魂深处。
她挣扎着站立起身,一声不吭地转身就走。
锦囊不知何时已经掉落在地,她顾不上捡起,只一个劲儿地往前走,似乎只要永不回头便可以逃避事实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