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掌柜的同几个夷商拉百里小老弟前去议事。
客栈里头下榻的尽是些手无寸铁的平头百姓,大敌当前一个两个都没了主意,见了近日威名远扬的土匪头子,发现竟然与朝夕相处的比邻生得分毫不差,几人少不得以为百里弘毅亦是土匪同伙。
眼瞧着脑袋将要拴上裤腰带了,主客几人也顾不得什么所谓的家国大义,只寻了百里弘毅前去,请求他想个办法,保全自己一家老小。
许是心知秀才起兵十年不成的道理,百里宽仁半点没将这群乌合之众放在眼里,只由得他们非法集会。
韩轩被百里小老弟反锁在客房里。
临出门之前他一万个不放心,奈何他这厢里亦是记挂着老百姓安居乐业,不得已只好留自己媳妇独守空房。
韩轩合衣平躺,双眼大睁,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眠。
百里小老哥已经悄无声息地闯入她和二郎的生活之中。
看来命运终究无法避免。
如此,她到底该如何面对才是?
是顺应时间线的发展做出同柳七娘一般的选择?还是追寻自己的内心?
她的内心……又是什么样子呢?
如果当真改变时间线,将会造成什么样不可逆的后果呢?
心乱如麻。
蓦地耳边响起袅袅箫声。
天阶夜色凉如水,凤箫声动,苍茫悲怆的《塞下曲》吹奏得缠绵悱恻,六月天大有冻死人的征兆,直教见者伤心、听者落泪。
韩轩快走几步,行至窗前,长臂一伸,一把推开窗户。
果然是土匪头子。
他独自一人盘坐在窗棂上,修长的葱指之间一把玉箫,箫身倒映满天星光,月洒清辉,颀长的身影略显萧索。
见她现身,土匪头子幽幽地转过身来。
再见这张同百里弘毅一模一样的脸庞,韩轩仍旧震惊万分。造物当真神奇的一批,明明完全相同的五官,怎的一个温文含蓄,一个肃杀冷漠。
纵使从前的百里弘毅冷淡得仿佛三九严寒,也不比这位,面无表情已然冰冻三尺,阴翳得令人寒毛倒竖。
他浅淡的眸光微凝,注视她片刻,而后薄凉的唇瓣轻轻开合:
“你是谁?”
柳七娘……
喂!兄弟!
你应该更想知道我老公是谁才对吧?
轩轩纠结究竟应不应该回答这货的问题,孰料那厮见她不答,竟然紧接着道:
“我……梦见过你。”
柳七娘?
喂!兄弟!
你的段位能不能高一点?
我见过你?这种搭讪把戏未免也太low了吧?尤其,他说的竟然是“我梦见过你”?
梦中情人啊?
可算了吧您呐!
“我见过你?是不是?”
疑问句。
“我见过你。”
这回是陈述句。
土匪头子斩钉截铁道:
“我记得,我记得我见过你。”
“你是谁?”
他低垂羽睫,微凉月色之下,他的皮肤白皙得有些阴翳。
轩轩摇一摇狗头:
柳七娘难道你就不好奇……这天底下怎么会有个同你生得一模一样的人?
她终究是将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柳七娘难道你不应该问他是谁吗?
土匪头子眉头紧蹙。他垂首轻叹,神情竟是道不尽的落寞:
“我不记得了。”
“许多事……从前的事,我都记不得了。”
“我不记得他。”
“但是我记得你。”
“我一定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