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要你忘了他

又这样过了不知道多少天，医生说我的数据差不多都正常了，但我有时候还是会陷入长时间的睡眠，时好时坏，最差的时候困倦得连下床走路都觉得吃力，从早到晚都没移动过。

丁程鑫握着我的手，笑着和我说他请到了年假，想去丽江走两圈，问我能不能陪他一起去。而我看着他又瘦了不少的脸，觉得这句主语和宾语特意搞反的话有点好笑，点了点头。

他们都不动声色地试着让我就以这种状态自然地过下去，而他们自己，作为成年人，悲痛和哭泣的时间仅限于非工作日，又要一边咬着牙过下去，一边拾起破碎的自己和他人，多可怜啊。

然而到真的要成行的那天，我却又一次陷入了那种低靡。

很费力地把自己抬起来，但是腿和脚怎么都不听使唤。丁程鑫站在旁边听医生检查，苦恼地说关节和肌肉都没有任何问题，看了看表，又看了看我。

焦躁的神态在四目相对的时候被很巧妙地从眉心压了下去——他不想让我看出自己计划好的一切因我的突发情况而打乱后他的失落，他到此时也担心我会自责。

而贺峻霖站在病房的另一边看手机，仿佛一切和他无关。

没有紧张，也没有烦躁。

他仿佛早就料到我会出这样一遭，于是连包都没有背。

“飞机快起飞了。”丁程鑫对我说，“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改签。不用着急，等到你的腿...”

“要不你和贺儿去吧。”我打断他，“然后过几天我好了再自己坐飞机过来。你本来就只凑凑拼拼到那么一周的假，别因为我耽误时间。”

“不行。”

“好啊。”

两个声音在病房里一同响起。

丁程鑫有些愕然地望向另一边放下手机走过来的贺峻霖。很小声地问他，“说什么呢，挽星要是不去的话，我们去还有什么意...”

——果然就是想陪我去的嘛。

我低头笑了一下，然后听见贺峻霖的声音不紧不慢响起。

“有意义啊，为什么没意义呢。本来就是你请了假想去玩，我和挽星都是陪你去的。只要你玩得开心就好了。”

“还有，你看不出来吗？”他说。

“挽星不想去。起码现在不想去。”

我一时愣住了。

丁程鑫看到我脸上陌生的神情有些慌乱，拍了他一下，“说什么呢，她之前明明就答应了。”

“肌肉和关节都没有问题，但就是怎样也站不起来，走不了路。任何身体数据都正常，但就是感到疲惫和困倦，出不了房间。”贺峻霖慢慢走到我身边，坐了下来，目光灼灼，“所有人装傻撒谎，你也要自己骗自己吗？”

“我不是说你在装病。我知道这是情绪的躯体化症状。我看出你在特别努力地希望装出一副自己已经好了，很轻松地面对这一切的模样。”

“配合治疗，不哭不闹。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和我们正常说话，应付每一天的生活。”贺峻霖的声音很轻，但落在病房里，却每一个字都清晰，甚至刺耳。

“但实际上，还是一闭眼就会想起那天知道那个消息的时刻，听到那时候的每一个声音，记得住每一个细节，在记忆里不断去寻找那个人的每一个瞬间吧？”

我望着他，干涸的眼眶久违地开始感到酸涩。

“挽星。”

他握住我的手。

“没有人要你不去后悔，没有人要你假装好像世界上少了他就不会转了一样。”贺峻霖望着我，自己的眼睛也慢慢红起来，一字一顿。

“没有人要你忘了他。”

“作为爱人也好，挚友也罢。那是我们一起走过漫长岁月的人。一整个青春啊，朋友。”他带着哭腔的笑意，“我很想他。丁程鑫很想他。所以你也可以想他，怀念他。我希望我们能永远记得现在的感受。”

有什么温热从我脸颊上慢慢滑落，我捂着脸，听到有人的哭声，从身体的裂缝里传了出来，如鸟喑哑的嘶鸣，难听得不像话。

但我后来才恍惚中记起，那是我自己的声音。

——我真的、真的很想你。

每天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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