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累

......

严浩翔坐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脑海中回荡着医生无奈的话语，和递到他手中的那一纸病危通知书。

“你妈妈的病，实在是太严重了，早已没有医治的办法，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了，小严啊，多陪陪你妈妈吧...”

医院人来人往，步履匆匆，每个人都按部就班各行其是，生老病死不过是这里的常态，严浩翔呆坐着，眼前的场景渐渐模糊，随着记忆回溯到前年夏日。

那天，是严浩翔的十九岁生日，他高高兴兴地跑回家，手里举着刚刚取回来的录取通知书。

那是他最喜欢的学校，也是爸爸妈妈对他最美好的期望，他一路奔跑，想着赶在太阳落山前，给父母一个大大的惊喜。

他跑得飞快，耐着炎热累的满头大汗也没有停下脚步，却在距离家门五十米的拐角处，渐渐失去笑容，顿在了原地。

在他的家门口，不知为何围了一群人，对着里面指指点点骂声一片，震耳的警笛声划破天际。

一群警察押着一个戴着手铐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被塞进警车的前一秒，严浩翔看清了那个人的长相，忽地睁大了双眼。

那个男人，是他的父亲。

直到警笛声渐渐远去，围观的人群一哄而散，愣在原地的严浩翔才忽然想起了什么，发了疯似的奔回家中。

推开门的一瞬间，严浩翔看到了呆坐在沙发上的母亲，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上前，蹲在母亲身边，颤抖着嗓音喊她，“妈...”

母亲空洞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闪烁，看向蹲在面前的严浩翔，强撑着扯出了一抹笑容，“阿严，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妈，我...”严浩翔慌乱摊开早已被他攥成一团的录取通知书，捧到母亲面前，“妈，你看，我考上了，我考上了...”

母亲欣慰地笑着，眼底泛起泪光，发抖的手慢慢抬起想要触碰儿子的脸。

可后来，那只冰凉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眼里含着的热泪也没来得及落下......

十九岁生日那天，严浩翔亲眼看着父亲被警察带走，家中财产尽数没收，只留下了一间成人礼时父亲买给严浩翔作为礼物的小房子。

母亲也就此，一病不起，昏迷时，手中还紧紧握着沾满泪水的录取通知书。

一夜之间，严浩翔的世界天塌地陷，整个人被绝望深深笼罩，这些痛苦的回忆，一直被严浩翔埋在心底，两年来从未向别人提及。

按照母亲的意愿，他选择了继续读书，所有的课余时间都在拼命打工，压在他身上的，除了自己的学费和生活开销，还有母亲高昂的医疗费。

没人知道他这两年是怎么撑下来的，也没人知道，自那之后的每个夜晚，他都是怎样拼尽全力给自己灌输活下去的信念。

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严浩翔胡乱抹了一把眼泪，起身走到病房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展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推开病房沉重的门。

“妈，我来了，今天学校组织了一个活动，耽误了些时间，来得晚了些，你可不要生气奥～”

床边摆满了仪器，母亲虚弱地躺在病床上，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光彩，身体因病痛折磨早已消瘦得不成样子，朦胧中听到严浩翔的声音，慢慢睁开了浑浊的眼。

严浩翔将一捧百合花轻轻放在桌子上，那是母亲最喜欢的花，他跑了好远，特意去买来的。

“妈，医生说你已经在好转了，用不了多久就能出院，我已经收拾好了房间，等你病好了，我就接你回家。”

母亲慢慢抬起手，示意他过来，严浩翔急忙上前握住母亲的手，坐在病床边。

母亲嘴唇微张，像是有话要说，严浩翔凑近了身子，努力想要听清母亲微弱的声音。

“阿严...妈妈知道，我时间不多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开开心心地，好好活下去...”

严浩翔牵着母亲的手渐渐握紧，却还故作轻松地笑着，“好～等你好了，我们母子俩就好好生活，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奥。”

“阿严...你听妈妈说...妈妈，没能保护好你，你不要怪你爸爸...他也是为了这个家...咳咳咳咳...”

严浩翔急忙上前替母亲顺气，努力笑着想要哄母亲开心，眼泪却不争气地接连落下，

“别说了妈，你需要休息，有什么话我们回家以后慢慢说。”

没想到母亲却摇了摇头，按住他的手，急切地想要说完接下来的话，

“妈妈...拖累你了...”

“妈，说什么呢，你没有拖累我，真的，有你我才是最幸福的，不许再说这种话了奥，你放心，我会努力赚钱，毕业了找个好工作，你就在家好好享福，儿子养你，养你一辈子。”

“阿严...有你...妈妈...很幸福......妈妈可能...陪不了你了...你不要怪妈妈...”

母亲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严浩翔早已泣不成声，慌乱地抓紧母亲的手，想要留住母亲的最后一丝温度，

“妈，我肯定能让你过上以前的好日子，妈，你给我点时间，你等等我，你再等等我...求你了...不要走，不要丢下阿严一个人...”

“阿严，只留下你一个人，妈妈...很对不起......”

“滴，滴，滴，滴.........”

“妈妈！”

……

余辉终是散去，白昼被黑夜吞噬，一切都归于平静。只是无人知晓，这间普普通通的病房里，留下了一个放心不下孩子的母亲，和一个跪在病床前瘦弱发颤的影子。

妈妈...你走了，阿严一个人怎么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