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生斗嘴

四月立夏，渐有雷鸣低响，天色阴郁不散。

凉州的锦熙县内有家百年医馆，据白剡银的情报，不仅有人在县内见过雁回出没，愈近南郊的白灵山，传出有关神医出没的消息愈加的多。

二人已赶路近一个月，快将到达锦熙县的时候，忽见密云飘近，远方传来雷声阵阵，怕是要下大雨。

江靛欣自晨澈坦白后便闹了些小情绪，心底明白就这事而言谁也没错，却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惆怅。比起为此执着而心生嫌隙，两人更珍惜的是这段得来不易的时光，于是没过几天就调整好心情，相处又复当初。

天色将暗，这日马车走得稍快了一点，现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即使车内是不怕渗水，可若在半途降雨，也难免会有不便。

晨澈思忖半晌，提议赶一赶越了前方林子可到村里借宿，被江靛欣摇头拒绝了，始终遇过太多不快，最后两人随意停在林子前，卸了马就地歇息。

此时，后方传来哒哒马蹄声，听势像浩荡的队伍迎面压来，江靛欣掀开车帘往后看去，是一队立着“郑”字镖旗的镖师，粗略估算有约五十人，所运货物甚多，每箱至少以两匹马驼货，故显得气势磅礴。

江靛欣有预感，不去民宅借宿或许是个错误。

因为她看见马背上的男子一身难以驾驭的紫袍，前方载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而在马背上随风晃动的那条黄色的帕子顿时勾起她零碎的记忆——正是惜花楼的丹心。

能把那身紫袍穿出猥琐气质的男子，虽消瘦了些许，可这样的组合……

镖队停下，两人双双落马，几番拉扯后，丹心娇羞地跟着他进了树林，其他镖师脸上各自精采，有羡慕妒忌，也有调侃嬉笑，最终也只能在原地解下行装，整顿休息。

江靛欣带着半死的眼神，跟晨澈抱怨几句，问：“现在去村里还来得及吗？”

“出发还是会遇到，再说，不管我们先行或后上，他们都有探路者会回报以保镖物安全。”

江靛欣傻眼，这不是怎么都逃不掉了吗！

“为何要避开？”晨澈一脸正直地问。

“当然是怕被寻仇啊。”

“押着镖总不会为私怨出手，若真打起来……”晨澈坦然中带着一丝不解：“又不会输？”

镖队有人上前向他们打招呼，态度颇是有礼，江靛欣把握机会问了好些问题，得知那紫衣男子是郑家镖局当家的二儿子，全名郑肇祺，人称“郑二爷”。

虽人品不佳，极为好色，武功却很有水准，位列江湖排行榜前五十，被视为镖局的接班人。

郑家镖局乃西殷有名的镖局之一，因行镖手段不太光明，官家并不会让他们押镖，长年以来都只能屈居第二镖局，接一些江湖上的大小镖，以及无人愿接的生死镖。

雷声响了许久，却滴雨未下。

江靛欣在马车裹紧被子睡了一夜，除去不时从树林传来的莺歌呖呖外，倒没她想的那么不平静。

她安稳地睡了半夜，醒来后悄悄睁眼看着晨澈。

这晚，晨澈难得陪她窝在车内，但那极不安份的娇喘持续了半夜，全无收敛之意，偶尔更是连江靛欣都被吵醒。连她都能听到的声量，于晨澈而言自是极为折磨，只见他一脸烦燥，眸色暗沈，将佩剑擦了一次又一次。

江靛欣忽有些于心不忍，若不是要顾忌她，恐怕晨澈早就上前打了一架。

结果两人在这夜过得极为煎熬，不约而同地后悔没去村里，好不容易在天亮后得来片刻宁静，两人眯了一下，隔壁镖队便又浩浩荡荡地起行。

听到马蹄声渐远，晨澈才带着一身杀气下车，他刚落地就看到郑肇祺以轻功奔走回来，两人四目交投，但见郑肇祺跃入树林，不一会返身落在马车顶上，手中拿着块玉佩。

晨澈毫无自觉地学了江靛欣思考方式，手缠马鞭的动作没停，看着郑肇祺冷笑一声，心想，果然美色误人，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能落下。

江靛欣在车内迷迷糊糊地整理衣裙，她自是察觉不出什么杀气，因此在马车传来突如其来的晃动时，当即吓得低呼出声。

她急忙掀开车帘探头查看，顺着晨澈的目光往上移动，映入眼中的是郑肇祺那不怀好意的笑容。

很好。

她故作镇定地板起脸，缩回车内。

“没想到还真能再遇上你。”郑肇祺有点惊讶，想到晨澈对他做过的事，顿即生起怒意，故意贬低二人以激怒晨澈：“美人在怀却能毫无声气，何不将人赠我，定能叫她晓夜无休。”

晨澈倒是不意外自他口中说出这些话，淡然道：“二爷怕是无福消受。”

“小美人？我很是记挂你呀！”郑肇祺无视了他，扯着嗓子叫喊，吓得江靛欣呼吸一凝，急忙捂住嘴巴。

真小人倒可以迎战，伪君子就不是她能应对的级别了。

见无人回应，郑肇祺欲要翻身掀开车帘，刚伸手就被晨澈用马鞭抽中臂膀，红了一道口子。

“这里蚊虫甚多，才出手驱散。”未待郑肇祺回神，他又接着说话：“二爷既选择在林子享了一夜春宵，想必是不怕这些虫子，情急之下力道没止住，还请见谅。”

“是啊，美人是要来疼爱的，你这方面却是远不及我。”

郑肇祺眼中闪过一丝戾气，转而压下，把血一抹，擦在衣服上：“恰巧小爷随行有位大夫精通男性苦疾，大可叫他替你诊脉，及早治好才能不负美人。”

晨澈面上表情却无丝毫变化，语带惊讶：“我看二爷仅一晚上没睡，看起来倒像老了几岁，不曾想是因为那方面有隐患，怪不得要精通的大夫随行。”

“我身体精壮，还不是怕有些像阁下一样的意外？同为男人听到你苦况实在痛心，不若让小美人先到我镖队，你能安心治病，她也不用怕受歹徒骚扰，令你分神担忧。”

晨澈淡淡地勾起嘴角，把手中石子弹向郑肇祺膝盖，说：“江湖人不讲虚礼，有心了。看你累得都站不稳，还请回去好生歇息，以免后继无力。”

郑肇祺猝不及防中了他的暗器，脚下一软，又听出话中的嘲讽，一怒之下出掌向他，刮起急风，晨澈从容避开，掌风落在他身后的树上，随即倒塌。

郑肇祺再欲出拳，却听马蹄声至，队上的一名属下正骑着马回来寻他，记起自己还有要事在身，便不再纠缠。

江靛欣难得听到晨澈说这么多废话，干脆在车内剥了一堆花生，吃得津津有味。

两个小学生斗嘴而已，不足为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