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蛮荒（2）

那是一个很昏暗的早晨。村子里没有鸡，在这样的时刻也听不见鸡鸣，但老妇就是莫名地醒了。

约莫是饿醒的，她尚还将醒未醒的时候，便闻到了一阵烤肉的香味。

她已经半个月没吃过新鲜的肉了。

饥饿驱使着她走出了兽皮围着的栅栏门，随后她惊讶地发现隔壁老赵屋里有微弱的火光。

老赵打猎回来了？那做什么不开灯呢？

还没走几步她便听到了“咯咯”的声音，似乎是老赵正在啃骨头。不知道是因为疏忽还是因为什么，老赵家的窗户没有关紧，她刚想敲门，余光便透过那缝隙看到了令她此生难忘的一幕——

她相处多年的邻居躺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衣服被扒光了，胰脏从肚子上的大口子露出来，左腿只剩了半截，两只手臂已经不见了踪影。

十几个人挤在一间屋子里，有的埋头啃食手里的肉，有的将割下来的左腿放在火上炙烤。

“啊——杀人了、杀人了！！”

在这个从来没有鸡的地方，清晨竟然也有了一声撕破宁静的尖叫。

“所以......你把我们迷晕是为了吃我们？”戚不遇感受到背后涌上了一阵阵凉意，“可是你们哪里来的迷药？”

“不是，我这些天吃的都是我事先藏好的腊肉，但那群畜生确实是以人肉为食。我的儿媳妇，她是外地来的，会做迷药，之前教过我好多回。”老妇渐渐停止了哭泣，尽管这些事实像她藏好的腊肉那样难消化。

“全村的人一个不留全在他们的肚子里，因为我可以利用迷药让过路的人落入他们手里，所以他们暂时放过了我。”她浑浊的眼睛里渐渐地不再有光，只剩下痛苦和沧桑，“我杀了人，我是罪人，我杀了人......不不不，他们才是罪人！”

“我不想死，我只是不想死......”

老妇又哭泣起来，在她认清事实的时候，总会又经历一次良心上的折磨。在她这样泯灭人性地生活的一个月期间，是对死亡的惧怕慢慢消磨了她的勇气和精神，但同时也是对死亡的惧怕使她保留了人性。

“吃人的畜生啊。”戚不遇叹道。

萧问笛却说：“贼子当权，民不聊生，吃人的，是这世道。”

刀不剜自己的肉，自己永远都感觉不到疼。萧问笛一路走来看过多少难民的苦难的生活，但却远不如这一次赤裸裸地摆在他面前来得令人心绪难平、印象深刻。

尽管他人看不出来他的情绪变化。

听到这话，陆闲愁难得地带了某种情绪，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那这些难民该怎么办，要杀了他们吗？”戚不遇问道。

萧问笛却难得地没有给出答案。因为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抉择，只是沉默地抿着唇。

陆闲愁摇开了折扇，缓缓道：“匕首在地上，交给大娘抉择好了。”

说完，他就走开了。

如果不杀这群人，将来势必会有更多无辜的人因此丧命。但如果杀了这群人，老妇也没有能力独自生存。他们其中也不乏无辜的妇人小孩，到时候他们又该如何活下去。

更何况他也有自己的路要走，有自己的目的要达成。尽管对他们来说这是一件顺带手的事情，但江湖人只是比旁人多会了一点武功，并不是他们的神。

他们不能自以为是地替他们做决定。

戚不遇挠了挠头，还是连忙跟上了他。

只有萧问笛还站在原地看着老妇从地上捡起了匕首，又渐渐地攥紧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