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别鸟

萧问笛看着眼前挤挤搡搡争先恐后想要出逃的人群，感觉自己像是要被河流冲走，一时喉咙哽住，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门里是血光冲天，门外却是冬日暖阳。

昨夜初雪过后，太阳照常升起，可似乎将一切变得更冷了，血和雪混在一起，显露出恐怖的粉色。

他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所有人都想在这场叛乱中活下去，所以拼命涌向那扇门，然而他却将目光放在了完全相反的地方——大堂。

“阿瑟！”少年的身影扑向他，揪起他的衣角就跑，他只顾得上茫然喊了一声“哥”。

他边无措地向前跑，边无措地回头望，他看见了阿娘一日笑意盈盈的脸变得毫无生气，，他看见阿爹的一只手被踩成肉泥，他看见执灯楼繁华的过去被一场鹅毛大雪摧毁，坍塌在这个黎明。

他忽然想起前几日在集市上跟阿娘一起买的香蕉。买香蕉的老妪眼盲鼻子也不好，闻不见自己的香蕉已经坏了，听见阿娘要全部买下来高兴得合不拢嘴。他在回家路上逞强非要帮阿娘拎香蕉，结果把香蕉摔烂了。

他还记得香蕉摔烂的样子，黑黄的皮外翻，露出里面稀烂的棕色果肉。

跟现在阿爹的手好像啊。

可是很快他就看不到了，短短几步，萧问今就将萧问笛拽出执灯楼，他们穿过昔日穿过的小巷、街道，跑到码头上，一头扎进咸涩的海水里。

可能过了几刻钟，也可能过了几个时辰，甚至过了几天他们才上岸，反正他们上岸的时候，天空中正飘着冬日特有的寒冷刺骨的雨丝。兄弟二人筋疲力竭地靠在一起，成了满身血污的落汤鸡。

“哥，崔师姐还会追上来吗？”

八岁男孩的声音跟他的身体一样颤抖。

萧问今捏紧了弟弟的拳头：“她不是你师姐，崔苕她是叛徒。”

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事实。

顿了顿，他又回过头道：“她杀了阿爹和阿娘。”

这回他终于有些哽咽，他一遍又一遍地跟萧瑟重复这个名字，好像这样就能让冷血无情的崔苕代替心中那个温暖大方的崔师姐。

一夜之间遭此变故，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又怎么受得了。

萧问笛只感到一滴水落在他头顶，他抬头，却只看见了少年通红的眼眶。

那滴眼泪瞬间透过了他的头顶，沉进他的躯体，让它的四肢百骸都疼起来。

他在这一刻才清晰地认识到，他没有爹娘了。这是他这一生中第一次看到兄长哭，也是他这一生中最绝望的时刻，甚至比后来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绝望得多。

或许是因为兄长在他旁边，令他感到自己的脆弱；又或许他就像每一只折了翅膀的鸟一样，谷底不是最难熬的，从云端跌倒谷底的那段时间才是最难熬的——你明知道结局是粉身碎骨，却无力回天。

他感到兄长在轻轻地抚摸他的头，轻声说：“睡吧，冷雨过后，太阳照常升起。”

61s终于把楔子补上了，之后第一章也会做些细节描写上的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