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早了,亚梦。”歌呗看向漆黑一片的窗外提醒道。
“这就要走了?”是漫不经心的语气,病床上的他穿着一身宽大的蓝白条纹病号服,领口处露出瘦削挺立的锁骨,水野一律微微抬眸看着她话调绵长:“或许,考虑留下过夜什么的…我也不会拒绝。”
“开什么玩笑!”亚梦被注视的一愣,“你就…你就老老实实在这儿养伤吧,明天……明天我会来看你的。”
“那么我从现在就开始期待了。”水野一律道,尔时弯起的唇角愈发难以捉摸。
“叮——”
心脏忽然就这样被迫咯噔了一下,感觉上是有什么隐隐作痛的东西沉甸甸的将自己压的窒息,反应过来的亚梦不知道是什么模糊了此时视线,只记得那时耳畔有歌呗淡淡的声音传来,转头只见得她嘴唇一张一合的模样……
鸦默雀静。
金色指环发出危险讯号,无形的丝线腾起落下,渗着或暗或明的颜色自成风采,世间万物静止于虚无的空中,温热的城镇骤变成一个空旷的无人区,突然间又被打破。
昏黄的灯勉强点亮一室晦暗。
“咚——”
是突兀的钟声,是浩大的雷声。它们激起无数雨点呜咽着唱响在风里。干净无渍的黑色皮鞋在医院的回廊里踩出清脆的脚步声,他永远都穿着得体,甚至连西服口袋中装饰用的丝巾都被折成了一丝不苟的三角花型。
“抱歉,是我来的不巧了。”
温润的嗓音与这弱暗的场所格不相入,一片冰蓝的眼眸薄凉的如同夜空中最清冷的下弦月,我妻槐泽从黑暗中走来,静默的看着那双琥珀般的双目内他的倒影。
“真是久违,现在还能看见这样的你。”薄唇动了一动,水野一律惊讶之余,饶有探究的意味反复落在他的身上:“你明知这样做,对传承了月咏或斗唯一的羁绊根本不起任何作用,还是说……你故意的?”
“是。”我妻槐泽诚然,目光冷寂:“而且我必须这么做,我要知道他的行踪,我的时间并不多了。”
“可是她并不知情。”在那双手即将抚上那张脸庞的刹那,水野一律沉声制止,并重复道:“她根本就不知道月咏或斗去了哪里,如果你觉得她们很像,我只会觉得你的行为和那个家伙一样愚蠢。”
“是吗?”我妻槐泽抬起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片刻,幸而,最终还是放了下去,他走近了,在后者的床前劝说:“你在袒护她吗?没有这个必要的,除你我之外没有生命的温度。”
“这里只不过是被创造者和创造者的童话世界么?”
“也可以这样说。”我妻槐泽点燃了一根烟草,火星闪烁着,尼古丁的味道开始麻痹内心的荒芜,他平静的道:“暂停的时效马上就要结束了,在你手中的下卷开启之前,或许我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么多。”
“这并不妨碍我会去找明天的你问个明白。”水野一律冷下脸来,眼中一片阴霾:“即便是这样,你也要继续吗?”
“这确实很像我能做的出来的事。”我妻槐泽并不否认,“所以即便是这样,我对我所做一切都不曾后悔,包括当年那个孩子。”
“难为你还记得。”水野一律嗤笑一声。
“定性为失败的结论,会将永远钉刻在回忆的耻辱柱上。”我妻槐泽如是说,微皱的眉更深了些,他的眼中没有什么悲天恸地的神情,只是雾气团绕的蓝眸似乎染上了一层猩红,“我知道你不忍心,提示一旦开了先例,你知道后果。接近和月咏或斗血脉关联者的伊势谷,如果不淌这个浑水兴许还能实现一展宏图的远大抱负。”
“你说的又与我何干,伊势谷太郎只不过是我母亲放弃的一枚棋子而已。”
“那么花柳流的藤咲世家呢,第一个线索那么浅显易懂,作为我的一部分竟然还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你不告诉他。”
“始终不是一路人,我不想招致过分极端的走向,如果你沦陷在这个女孩的世界里,那么我们也将会成为敌人。”
“我很喜欢这种意有所图的威胁。”水野一律露出一个代表嘲讽的笑容,他嘴角上扬:“我要做的事情还轮不到理事指手画脚,我可以下定推倒重来的决心,你们能吗?”
“很遗憾,对于他们我没有答案,但是之于我,我不能。”我妻槐泽道:“在东京六月的音乐盛典,我会如期而至。”
完整落幕的不详预告,更像是古老的诅咒。
远方的钟楼上巨大的指针再一次缓慢转动。
鸦鸟在钟楼上空盘旋,这个夜晚,太冷了。
纯黑色的车身行驶在空无一物的高架桥上,道路无阻的线路畅通的令人感到害怕。麻木又湿黏的,究竟是车窗外袭卷侵略而来的雨水,还是那心悸到悲怆的眼泪呢?月咏几斗已经分辨不出来了,全速往名礼公立医院启程的车子恨不得能够超越一切光阴。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湛蓝的虹膜覆罩上一层惶恐不安的厚重色彩,心急如焚的同时打在方向盘上的手也压抑焦急到失去了所有的方寸。
终于来了!那些蛰伏在暗处的眼睛。
如果一定要再次背负上所有的不幸,我不希望那个人会是……
“亚梦!”
“啊嘞?”
“你在发什么呆呢?”歌呗在她的眼前回了挥手挥手道:“你的电话,响了很久。”
话音刚落,手机铃声再度急促的催响起来,亚梦被吓了一跳。她下意识环顾起病房四周,这里是那么明亮如常,包括此时复又躺回病床上朝她眨眼笑着的水野一律;无奈之下深呼吸后的亚梦拿起来看了一下屏幕,亮起来的屏幕上赫然出现了几个大字——“大黑猫几斗”。
“所以……空海刚才给谁打电话了?”
歌呗微许恼火的捏拳道:“我会好好教训他的。”
“你们一天到晚电话真是腻歪的没完没了了。”水野一律不悦嘀咕着:“这个时候打电话来,真是的。”
“那你想干嘛?”
“采取留下过夜的提议?”
“滚蛋!”亚梦一把挽过歌呗的手,临走前食指一竖郑重其事的警告道:“你给我在这里好好养伤!明天我会过来的!”
“那我们先走了,律。”
“嗯哼,拜拜。”
……
按下电梯下行的键,被强拽出来的歌呗看着亚梦心虚的模样,佯装好心的把今晚特地给亚梦买的零食托付到她的手上,点拨道:“虽然你跟几斗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但并不妨碍我喜欢看见你这么惊慌失措的样子。”
“歌呗!”亚梦恼极了,“我现在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和几斗说啊……”于是颤抖的手一个不慎,此通电话被顺利接起。
歌呗一挑眉头,做足了一个看好戏的架势。
“几、几斗?”
“你现在在哪里?”
“……”
“说话。”是一道简短有力的话语。
完了……
“…我…”踟蹰许久,亚梦只好全盘托出:“我在医院这里……几斗,你别担心我,我没有受伤,今天晚上幸好有水野君在,反倒是他受伤了。”
“他变成什么样我不在乎!我现在就过来接你。”
呆若木鸡的亚梦看着这一通被挂断的电话风化在楼道里,热心女士星那歌呗捡起被吹的七零八落的她,并成功逮住在走廊徘徊的相马空海,带着他们一起进了电梯,当晚就洋洋洒洒写了一篇帮助嫂子与兄长成功会面的雷锋日记歌颂自己了一番。
“我没见过几斗发火的样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
亚梦心里发毛。
“适当的撒娇说不定是解决争吵的关键哦。”歌呗继续道,紧接着斜着眼睛一巴掌轻拍在他的后脑勺上意有所指:“这就是你干的好事儿?通风报信打小报告是什么样的小学生做法?”
“……”
空海也心里发毛。
直到走出医院,见一辆黑车停在医院门前,看那从驾驶位下来的男人被笼上冷冽的气息,相马空海忽感大事不妙的瑟缩在歌呗的身后,怎么上一秒才跟大舅子打了电话,下一秒他就出现在门口了???难道是卡了什么空间BUG!相马空海觉得很害怕,他大舅子的速度真是非同凡响啊!
“既然几斗来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呃……日奈森,平安到校的话给我们发个消息啊!”
“你话真的是太密了!”
回首遥望了一下不远处的住院大楼,最终拉着空海的歌呗什么也没说的迈步离开。
……
他快步上前,清俊修长的手指抬起,尔后搭在了她的肩头。
亚梦倏的闭上眼睛,臆想中的责备被不可抗拒的怀抱取而代之,他垂落的发轻轻触碰着自己的眉心,高大的身躯几欲要把她糅杂在他的身体里,是沉默着的、却又仿佛是在阐述着千言万语的紧实拥抱。
冰凉的雨水落下,路灯将两人紧扣的身影拉的很长。
“对不起,是我的错。”
如果今天晚上能在她的身边。
他任凭愧疚感野蛮生长,似乎想要通过这种途径认清自己今夜的所作所为是有多么荒唐,这种感觉太无力了,以往不论何时自己都能出现在她的身边,第一次没有在她的身旁就发生了这种事,到底是为什么……
“不是的几斗,这根本不是你的错……”亚梦手足无措的解释道,却被对方抱的更紧,“这种突发情况谁也不想的呀…更何况我现在一点事都没有。”
想到他为了乐社的事情东奔西走忙碌不已的劳累模样,又想到夜里他说演出的资格被取消的突发事件,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能成为压垮骆驼的包袱,而亚梦并不想成为最后那根稻草。
她见过几斗脆弱的模样。
轻轻的拍着他的背,素来迟钝的亚梦总是能够在恰当的时分彰显出她那奇妙的女友力,于是乎安抚的语言便在这个夜晚中显得格外温暖:“所有的事都会有突发状况,我不会去怪几斗没有保护好我,反而是我,我知道几斗最近忙的连轴转,不想让你过分的担心才刻意隐瞒你,我才应该向你说声抱歉。”
“……”他像个孩子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人就是月咏几斗。”
“真的?”
“所以下次,几斗能陪我一起吗?”
“……好。”
另一边——
在便利店门前避雨还不忘犟嘴的二人,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星那歌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住相马空海的耳朵!
“啊疼疼疼……歌呗,我错了!”
“错哪了?”
“我那不是为了他们好嘛。”空海小声嘟囔着。
“你这个笨蛋。”歌呗没好气。
“话说回来……”顾不得被绚烂的灯光喷了一脸的空海浑身不自在的挠了挠头,正正对上歌呗烦躁的视线后又嗖的看向别处,“你跟那个水野君很熟?”
“是啊!怎么了!”歌呗不耐的睨着他,坏心眼的勾起唇角道:“我们在音乐上合作过很多次,包括后面电影的新歌他也会加入我的团队给我谱曲。”
没想到对方承认的这么快,空海身形一滞有些不知味的咂咂嘴:“为什么啊?你们后面还要见面?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我怎么不知道?几斗呢?他知道吗?这个人到底是从哪里蹿出来的?”
“既然有合作,见面不是很正常。”歌呗不以为意。
“这不行!”几乎是出于本能,空海驳斥道。
歌呗感到诧异:“为什么不行?”
是啊,为什么不行呢?
他是可以凭借她的何种身份说不行?想着想着就怔愣住的空海一时语塞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朋友吗?这太牵强了吧。
歌呗无奈的叹了口气,紫眸渐渐漾上一抹复杂的神色,素手弹了弹后者的脑袋,她道:“问那么多问题,我怎么可能一下子回答的上来。”
“那你就一个一个慢慢回答嘛。”空海不悦嘟囔着。
歌呗看着他,缓缓的道:“我和律,是在复活社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