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无人怀疑胭脂之言是夸大其词，财帛动人心，一支盘尼西林就能换一根黄金。在药品需求这样大的中国，拥有这项技术，等同于拥有了生生世世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这样一个聚宝盆，的确很少有人能抵挡得住心中涌动的诱惑。

“可老祖宗比谁都清楚，这些人说的都是实话，而我也清楚，从我选择踏进上海的那一刻，我随时随地都会遭到来自各方势力的威逼利诱，但凡跟我有关的人也随时都会面临着被抓捕、折磨、还有暗杀的风险，但有些事再难，也都要有人去做。亲情可弃，爱情可抛，唯祖国和信仰不可辜负。所以，谭少帅，别说是沐婉婷，就算是我的父亲沐致远，哪怕他今日死在这里，他也只能自认倒霉，生了我这么一个孽障。”胭脂面无表情地说道。

众人一时也难以分辨她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对是错，一句‘亲情可弃，爱情可抛，唯祖国和信仰不可辜负’，便道尽了眼前这位女子的心志与追求。在场的人，虽然都有着各自的算盘，不少人也曾因列强出卖过国家利益，但也不妨碍他们敬仰着那些为众人拾薪的民族英雄。而沐致远看着这个十年未见的女儿，心中更是有着难以言说的复杂。

“胭脂小姐，我敬佩你口中那位老者的民族气节，也欣赏你的忠肝义胆，但，若为此无视家人的生死，未免也太无情了些。”

“无情！”，胭脂冷笑。

“谭少帅，你知道为了今日能站在这，我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吗？中国军队的战力难以与列强相抗，我需要美国人的宪兵队为新药厂的落成保驾护航；中国的技术落后，无法支撑整个药厂的运转，我需要从美国引进人才为新药厂培养出更多的栋梁。可这些东西，美国人是白白送给你吗？你手中的这份文件清清楚楚的记载着，为了能够最大限度保证新药厂在中国成功扎根，我无偿地将华美商行49%的股权奉献给了美国政府，我父亲和沐婉婷的性命，可没值钱到能抵了这笔巨款。”

众人再次被胭脂的大气震撼到了，49%的股权，说给就给，也难怪之前放话说，沐家偌大的产业没了就没了，日后重建便是。

“谭少帅，你知道华美商行49%的股份值多少钱吗？”胭脂盯着谭玹霖道。

“二十多年前，八国联军侵华，中国败了，四万万中国人民每人一个银元才偿还了各国的赔款，可单我一个华美商行，就为中国的未来付出了六千万的大洋。“

“谭少帅，你知道这笔钱如果用在中国人身上能做些什么吗？六千万，我能开设600个的新式学堂，增设100个金信银行，六千万，是20万普通农民整整十年的口粮。”

“那么多人毁家纾难，不过是为了，在生命遭到威胁时，中国人不必依靠他人的施舍才能活下去。”

“你若开战，害我命丧于此，这笔钱白付不说，那些在战场上受了伤的士兵随时都有可能因为没有药物只能活活等死。谭玹霖，你敢杀了我吗？你能杀了我吗？你做好让跟随你十年的谭家军给我陪葬的准备了吗？你预料过他们的亲眷只能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的场景吗？你想象得到那些枉死的孤魂野鬼撅了你江城谭家祖坟的画面吗？你原意你谭家的后人只能永永远远地被钉在中国历史的耻辱柱吗？你就不怕走在大街上，是个人都会对你吐一口唾沫星子吗？”

“你既然要争夺上海的管制权，自然不会不清楚这座城市的意义。80多年来，各方势力在这里聚集。各国资本的不断涌入，让上海成为了中国仅次于香港的国际大港口，还促使它成为了远东地区最大的经济中心，不仅拉动着整个长江两岸的繁荣发展，还对整个中国经济的进步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这里拥有中国最密集的交通线路，孕育着思想最为自由与进步的学生，各行各业都曾受着新技术带来的雨露，唯有在这个地方建厂，才能利益最大化地调动来自各方的资金与人才，才能将市场辐射到中国的每一个角落。”

一声声的质问不仅敲进了谭玹霖的心底，也扰乱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那些言语太过锋利，一句一句的刺在心尖。那样有力、自信、坚定的宣告，是在场所有人都无法忽视的。不管什么身份的人，在这一刻，都羞于站在这个女子的面前，恍若所有的算计都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