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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捌.颜欢

渡江寒

“阿离……”江寒看着她,只觉得此刻所有劝慰的语言都显得十分苍白,踌躇一番后弯下腰轻轻把手放在她瘦削的肩上∶“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你爹娘的在天之灵若是知道你日复一日活在失去的痛苦之中,也不会安心的。”

顾离沉默良久,直起身子∶“我爹的仇还未报,我定然会好好活着。”

江寒转头对上她带泪的眸子∶“你还在怨恨陛下?”

“不恨,”顾离摇了摇头,“陛下关怀苍生,且于我有恩,我自然不会怨恨,但即便当年处置我爹不是陛下的旨意,也定是有人暗中操纵,此等祸害黎民之人一日不除,百姓就一日不得安生,我定要找出此人,替我爹报仇,为百姓除害!”

江寒思忖片刻,开口道∶“朝堂之上风云变幻莫测,文武官员各怀心思,相互挤兑弹劾,还是莫要参与为好。”

“正因为有这些人掌权,百姓才会遭殃!”顾离倔强地看着江面,双手攥成了拳头,“我偏要为天下苍生讨一个公道!”

“也好,”江寒不再劝她,在她身边坐下,缓缓道∶“我也不知我的亲人在何处,我是师父从佑安江边捡来的弃儿,当时正值严冬,若不是师父,只怕早就冻死了。自那以后玄溟阁就是我的家,师父就是我的亲人,陛下也待我如同手足,虽然心中有憾,但能活下来,苍天也算待我不薄了。”

“知道我为何叫顾离吗?”少女转过脸来,湿漉漉的睫毛颤了颤,“这是我娘给我取的名字。”

江寒静静地看着她,顾离停顿一下,泪水再次充满眼眶∶“我娘一生都在失去,她永远无法释怀自己被人抛弃,先是失去我的生父,后来又失去愿意收留她的父亲,再后来我进城刺圣,她失去了所有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和不同的人重复着同样惨痛不堪的离别,在不断的失去中万般绝望最后选择匆匆结束自己的一生。”

江寒听着她颤抖的声音,心里刀割一般的疼,世间所有的生离死别都是如此惨痛,于逝者而言确实是一种解脱,于生者而言却又太过残忍,就像此刻痛失所有血亲的少女顾离。

顾离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继续道∶“我也一样,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名字,因为离是离别的离,”少女的声音逐渐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眼泪越掉越快∶“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偏要是离别的离,为什么我要眼睁睁看着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接二连三理我而去……我不喜欢离别……”

江寒心疼地握住她的手,温柔地擦着她满脸的泪水∶“阿离不哭,你还有我。”

“江寒,”少女终于抑制不住地哽咽出声,“我没有亲人了……”

“你还有我,还有师父,”江寒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仿佛在哄一个痛哭的孩子,“还有玄溟阁的所有人,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毕竟年纪尚小,卸下所有防备的少女不再用坚强伪装自己,露出小姑娘脆弱的一面来,此番趴在他肩头,把脸深深地埋进他的衣襟里,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肩背,哭得像个孩子∶“人为何一定要经受离别之苦……为何不能与自己所在意之人相守一生……”

“离别虽苦,却是命中注定,想来也是躲不掉的,”江寒从未和女孩有过如此之近的接触,感受到她身体的温度,先是一愣,拍着她脊背的手僵住,少女的温热的泪水浸湿她肩膀的衣衫∶“不过你放心,你如今入了玄溟阁,那日后就不会再经历离别的苦楚,我,你,师父,还有闫松哥以及玄溟阁全部人员,我们永远在一起,一辈子都不分开!”

少女抬起一双带泪的眼睛望着他∶“此言当真?”

“当然是真的!”江寒笑了笑,扶着她的肩,再次伸出修长的手指揩掉她脸上的泪珠∶“你若是不喜欢离别的离,我便重新为你取一个名字如何?”

顾离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抽泣着望着江寒,斑驳的泪痕划过那日她刺圣时不慎落下的微小伤疤。江寒看一眼奔流的佑安江,思索一番道∶“我日后就叫你颜欢可好?”

她凝眸∶“颜欢?”

“嗯,顾颜欢,”江寒脸上的笑容清浅却温暖,令人心安,“容颜的颜,欢喜的欢。”

江寒拉过少女伤痕累累且带着薄茧的手,微凉的指尖划过她的掌心,一笔一划写下“颜欢”二字∶“离别太苦,我不愿你这一生都活在这样的痛楚之中,我愿你笑颜常在,永生欢喜。”

“我愿你快乐,永远,永远都快乐。”白衣少年的声音和着江边的风声和江上的涛声,她却听得如此清晰。

午膳过后,前一日在宫中值夜的玄溟阁暗卫便可换岗,白启也趁着端木泽安歇的空档回到玄溟阁,虽面露倦容,但还是一丝不苟地为顾颜欢举行了拜师仪式。

少女一头墨发束成整齐的发髻,护腕革带样样齐全,腰上系着白启今早在承天殿中给的玉佩,背上背着江寒所赠的沧溟剑,一身男子装扮,除却眉目比寻常男子稍显清秀些,倒也看不出女孩儿的娇弱。

不用当值的暗卫分别列在两旁,江寒则站在木椅一侧,待白启落座后,暗卫纷纷抱拳道∶“阁主。”

白启微微点头,站在中央的少女便将身跪下,行拜师礼道∶“徒弟顾颜欢拜见师父!”

“免礼。”白启凝眸看着面前这副瘦小的身躯,少女抬起头来,白启的目光便落在她脸上,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不由得心下一惊,脑海中立刻闪过一个身影。这孩子的眉眼,竟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师父?”江寒见白启看着顾颜欢出神,竟像是忘了顾颜欢还一动不动跪在前方,不免疑惑,出声轻唤道∶“师父!”

白启听见江寒唤他,这才猛然回过神来,四下扫视一周,发现周围的暗卫也都因为他的心不在焉感到疑惑,随即整了整衣衫,问道∶“你今日在承天殿自言叫顾离,现下为何又说自己是顾颜欢?”

“回师父的话,”顾颜欢拱手,如实交代道∶“颜欢是徒儿进入玄溟阁后江寒师兄为我更的名。”

“嗯?”白启淡淡抬眸,看向身边的江寒∶“江寒?”

“颜欢二字确是徒儿所更,”一旁的江寒连忙行礼∶“只因今日颜欢与我说不喜离别的离字,故而自作主张替她更了名。江寒此举并无他意,只是希望颜欢能早日放下往昔伤痛过得轻松快活些,师父若觉得有何不妥,再改回来或是由师父重新取一个亦可。”

白启浅笑,转过来看着顾颜欢∶“你意下如何?”

“颜欢二字有和颜欢喜之意,徒儿喜欢这个名字,”顾颜欢抬起头来,真诚地看着白启,“徒儿厌恶离别,此生都不想再受离别之痛,江寒师兄愿我永生欢喜,才为我更了此名。于我而言,这也是与过去的自己作别,从今往后,世上再无被仇恨蒙蔽双眼的顾离,只有为大宣王朝尽忠,为天下苍生谋福的玄溟阁门徒顾颜欢。”

“也好,放下过去,莫要在失去的苦痛之中与自己为难,既然你愿意,那便依你,日后就叫顾颜欢,”白启缓缓起身,一步步向顾颜欢走来,顾颜欢抬起头时,他也恰好垂眸,蹲下身去,伸手如长辈般慈爱地轻抚她的发顶∶“为师希望你能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为大宣尽忠,为苍生谋福,也不枉入我玄溟阁一场。”

“徒儿一定铭记于心!”顾颜欢脸上的表情十二分认真,目光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韧劲儿,白启将一块儿和今日江寒进宫时出示的腰牌十分相似的令牌系在她腰带上,正好挂在那玉佩旁边∶“从即日起,顾颜欢就是我玄溟阁下的门徒,以令牌为证,望你遵守规矩,莫忘初衷。”

“谢师父!”顾颜欢再拜∶“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顾颜欢已经没了亲人,今日既然有幸进入玄溟阁,这里便是我的家,日后定当视师父为父辈一般侍奉,愿终其一生效忠于玄溟阁,报效师父收留之恩!”

“起来罢,”白启扶着她的双臂起身,“不必报效我,我只望你日后长成心系苍生的良善之人,效忠大宣。”

顾颜欢抱拳∶“徒儿明白!定不辜负师父之期望!”

立在两边的暗卫见白启收顾颜欢为徒,纷纷抱拳行礼道∶“见过顾小公子!”

“各位兄长不必多礼,”顾颜欢早就听说玄溟阁若干暗卫中白启只收江寒一人为徒,其余暗卫与白启并非师徒关系,而是玄溟阁主的从属,因此即便是对待比自己年少的阁主门徒,也十分恭敬,没有丝毫怠慢,于是谦逊还礼道∶“顾颜欢初来乍到,还请各位兄长多多指教督促才是。”

暗卫们见这新来的小公子倒也十分谦逊有礼,并无盛气凌人之态,不由得放松了些许,白启仍旧端详着顾颜欢,半晌道∶“你会武?”

“我父亲会武,于是他尚在人世时为了自保教过我一些招式,”顾颜欢回过身来,“但只是略知一二,并不精通。”

白启点了点头,道∶“随我来。”

顾颜欢等人跟上,随白启来至后院,却见这山水错落花木繁盛的院子中设有箭靶,刀剑,暗器等物,俨然一个设施齐全的小型武场,顾颜欢正不明所以,白启却已伸手从她背后的剑鞘中拔出了沧溟剑,不等她反应过来就塞在她手中∶“过去站好。”

顾颜欢照做,执剑走到空地中央,白启侧目看向旁边同样不明所以的江寒∶“你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吧?”

江寒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可是师父,颜欢她毕竟是……”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白启的声音向来很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江寒只得点头道∶“徒儿明白。”

他抬头再看了一眼紧紧攥着剑站在武场中央的顾颜欢,虽然担心,但又不能违背师父,只得一咬牙,拔剑出鞘,如同一阵风似的朝她冲过去。

顾颜欢心下一惊,见江寒突然提剑朝自己冲过来,剑锋直指自己喉咙,霎时明白了白启的用意,于是举剑迎战。

沧溟剑和玄影剑划破空气碰撞在一起,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声响,在白启的注视下,两人都不敢敷衍,使出浑身解数在武场上对峙,大有一决高下之势。

白启背手而立,眯起眼睛打量着武场上两个尚且青涩的身影,目光落在顾颜欢的一招一式上时,心中又不由得一怔。

连招式也是如此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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