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川02

他们初次相见的那一天也是黄昏，她是繁华大道里最有名的歌女，在山川先生的毕业典礼上，站在舞台，婷婷袅袅地唱着歌。有淡黄的帘子掩住她的半张脸，等，即使是只露出了半张脸，也足以惊艳众人。

众人里，也包含了山川先生。

她唱的曲子，调子长缓，余音绕梁。山川先生半天也听不清，到底唱的什么。但是山川先生却听得认真。

那天之后，山川先生和她开始走近。频频地到了这儿给她捧场，有些大张旗鼓。渐渐的，时间久了，繁华大道里的人都说那姑娘会跟山川先生走。

可事实上时间没有过去多久，山川先生就因为家里的人要从北京已去到别的地方了。繁华大道里的人又开始猜测，山川先生会赎那姑娘出来，然后带她一起离开。

但没有。

山川先生只赠了她一只相思手链，和家人移居重庆了。再后来，山河动荡，岁月无常，炮火接连不断，繁华大道也没有继续繁华下去。

那儿的姑娘都一哄而散了。具体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只是在那样一个自身都难保的时代，谁又会在乎一群歌女的生死呢？

就算没有死，也是被俘虏了去，生不如死。

侵略者带着那群姑娘离开北平，路上还发生了温疫死，伤了不少人。唯独那姑娘还好好的，不肯进食，也不肯喝水，消瘦了很多，跌跌撞撞的也受了不少伤。

可偏偏是走到了那片荒川的时候，看到了路边盛开的大片的玫瑰，她突然不走了。

她一步步地走向玫瑰丛，手上的铁链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背后是侵略者的嘶哑的叫喊声，但无所谓了。

“天若有情天亦老。”

身后的喊骂声愈加剧烈，可是她没有理，嘴里念念有词，“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有别的姑娘叫她回来，她依旧不理，走到了玫瑰丛里，慢慢地坐了下来，满目都是玫瑰的艳丽繁荣。

“人间正道是沧桑……”

这话念完，姑娘回头，疯了一样冲向侵略者手下一个可怜的棋子，眼睛里没有含泪，含的是山河无恙，故人在。

子弹出膛的声音响彻了北平郊外荒川的天空。孤雁展翅，黑色的羽毛遮蔽了天边的余晖，羽毛似是在发着橙色的光芒。

一瞬间，尖叫声不断。

子弹从她的身后过，穿透了她的胸膛，穿透心脏，鲜血漫漫，一直往下流，染红了她的红色旗袍，然后了她瘦小的身躯。也染红了遍地的棕色泥土。

即是家国飘零，便是死不在了玫瑰花丛里，也要拉走一个恶人，要他替那些人先死。

队伍没有因为一个发了疯的歌女和一个无关紧要的士兵的死亡而停留。

只是士兵的尸体被带走，而她的尸骨永远地留在了北京郊外的荒川。没有鲜艳的玫瑰的盛开，只有干枯的沙砾和成群的乌鸦蝼蚁，惬意地在这儿欢享老头爷赏赐的盛宴。

在听说北平战事纷飞的时候，山川先生就寻过她。找了很久很久都没有找到。

大抵是在瘟疫里死掉了吧。

会的吧，这样她也死得好受一点。

好多年后，中国走进了繁华的盛世。那一段历史被永远的记录在册。只是那么多本，那么多页的书。却没有写下她的名字。

又是多年过后，山川先生也老了，一生未娶，也一生膝下无儿无女。守着这满是玫瑰的院子，在曾经繁华大道的地界等着她回来。

五年后，山川先生死去了，而在北京城的郊外，人们找到了一具好多年前的尸骨，埋在了沉重的岩石里，白骨很完整，什么也没有留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