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拆掉腹部伤口上的白布，宁致远活动了下身体，似乎没什么异常，倒是这半个月来时不时的心慌气滞，找不到原因。

“咱家好像也没什么遗传病吧？”宁致远想了想，除了佩珊出生时因为头位不当落下了一个心痛病之外，他家人没听说过有什么遗传的病症的。

顾风熹对这也是挠心挠肺，废寝忘食地翻了不少医书，都没有找到相关的病症。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顾风熹挠着头，十分费解。

“这样吧，我师父也是钻研医药的高手，不如我去找他帮你问问？”海棠朵朵见两人毫无头绪的样子，主动提出建议。

“苦荷吗？”宁致远咂咂嘴，确实听说过他医术是四大宗师里最好的。

海棠朵朵撇撇嘴“你这外来的小子，没大没小，那是我师父，人家好歹也是大宗师”

宁致远不以为意，“是，有求于人确实该恭敬一些，那就有劳圣女大人了”

见他如此吊儿郎当，海棠朵朵摇摇头“你跟范闲，真是绝配！”

宁致远笑着接受这句夸赞，并说了一声谢谢。

海棠朵朵翻了个白眼，转身离开，嘴里嘀咕着“真不懂理理怎么会看上范闲那家伙的”

送走海棠朵朵，宁致远掐指算了算日子，这个时候，范闲估计已经过了沧州了，那也就意味着，自己该出发了。

“风熹，收拾收拾，咱们回家”他挥挥手，笑着走出门，看了眼这屋外四处黄土绿树，心情惬意。

范闲的车马如同来时一般浩浩荡荡，行程路远，车马慢行，一路上耽搁不少时间，又加上照顾两个伤患，更是慢上加慢。

“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看了眼对面的顾南衣，那人正端坐一侧闭目养神，似乎后面车里躺着的姑娘与他毫无关系一样。

范闲叹息，觉得自己当时做错了决定，本以为带上沈婉儿可以借此机会让顾南衣好好发展两人的感情，结果这人跟个木头一样，每天喂了药之后就回到这个车里入定修仙，两个人连句话都没说一句。

“已经痊愈了”他睁开眼，淡淡回他一句，再无下文。

范闲无奈“我说你就没有别的要说的？”这都半个月了，人家姑娘一片痴心，他倒好，看破红尘了！

“说什么？”顾南衣看向他，似乎有些迷茫。

范闲嗤笑，“人家沈姑娘可是为了你差点丢了性命，这一剑挡的，她可是连家都没了啊，你就不心疼？”

顾南衣叹气“她哥那一剑本身就不会要了她性命，至于安家一事……回到京都我会帮她安排的”

“可是人家一片痴心全是你啊，你要给人家还怎么安排？”范闲追问着，又说道“要我说，你不然就把人家娶了，这一路上也跟人家多交流交流，不然姑娘得多难受啊！”

“你要是觉得她委屈，你大可以去安慰她”顾南衣冷着脸“反正你的桃花也不是一两朵了”

范闲气恼，这居然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了！他反问“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人家？”

顾南衣垂眸“我只是亏欠她，但我不能拿她的终身大事开玩笑”

范闲无奈，这人还真是倔的够呛！

“那你就没有喜欢的人吗？”他随口说起，看向窗外，却没注意顾南衣迷茫起来的神情。

喜欢的人吗？顾南衣脑海中闪过宁致远的影子，随即落寞笑起来“怎样才算喜欢？”

范闲诧异，回眸看向他的神情，一时间有些可怜他这个模样。言若海和陈萍萍只把他当做复仇工具，蒙在鼓里这么多年，又被派到本该是故乡的地方做卧底，确实也是个可怜人。

范闲一瞬间的悲悯，想起了五竹，虽然人生二十年都是五竹在陪伴，可没有记忆的五竹，也只剩他母亲那一点点快乐了。同病相怜，他把当初告诉给五竹的话又说了一遍给面前的顾南衣来听，看他越发落寞的神情，范闲也不敢再调侃什么了。

顾南衣如今才深刻的发觉，错失所爱的心情是一种的怎样的难过，从前他得知宁致远有个未婚夫时，心里的不畅快只当是自己的好兄弟或许不再属于自己一个人，得知宁致远扮演桃花客只是为了保护范闲一路平安，得知他可以为了范闲不顾一切，甚至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时，他也只是愤懑不平，觉得不值得。可如今想来，自己很早就喜欢着宁致远，那些担心关切和对范闲的嫉妒，都是他不希望失去宁致远的表现，可是他终究是没能留住他，在还不明白的时候，让他钻进了别人的怀里。

“范闲”他想了很久，低沉开口。

范闲不明所以看向他，听到他说道。

“我现在明白我为什么不喜欢你”顾南衣认真看着他，“但是，我希望今后，你可以不让我失望，不要再让致远受伤”

范闲习惯性想要反驳，却在他认真的神情和语气里安静地回答“一定不负所望”

谢必安带着二皇子写下的书信，一路向着北齐出发，终于在沧州的小道上，碰到了停车休整的范闲一行。

他恭敬递上信封，什么也没有解释，转身离开。

范闲拆开的信封，里面的内容意料之中，只是他没想到李承泽居然会拿范思辙和费介做要挟，来阻止他回到南庆。

“你怎么想？”将信递给顾南衣看了一遍，他询问起顾南衣的想法。

“我的想法，按照原定计划不变”顾南衣伸手将信扔进篝火堆里，看着纸张落入火焰卷起一瞬间的火舌，他满脸平静。

范闲点点头，想了想，估计宁致远已经在路上了吧，只是这走私之人是二皇子的事情没有告诉宁致远，也不知道他到时候会不会大受震撼……他转念一想，很多事情他比自己掌握的要多，或许这件事情，他已经得到了消息，只是委屈卫姑娘了……立场不同的两个人，最终该如何抉择？他想起卫浮若那张稚嫩的脸，生怕她会踏错了步。

如来时一样，宁致远带着顾风熹绕了小道，时间比范闲他们缩短了五天，几乎是一前一后到达了京都城外。

与顾风熹在魔王岭上的小竹屋里收拾了一番，宁致远升起碳火，二人暖了手脚，静待计划的展开。

“你之后就在这里等我”宁致远嘱托一句。

顾风熹点点头，神情严肃，他很少在宁致远脸上看到认真，这种神情屈指可数，可见这场谋划多么冒险。

范闲守着篝火，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那是临行前陈萍萍给他的，他一直没有打开，直到现在，他对陈萍萍还是有些迷茫，觉得他应该是慈父，却又害怕他是阴险的狐狸。

或许香囊能给自己答案呢？他看着手中的香囊，然后拆开来。

里面只有一张字条，字迹横七竖八，与自己的字迹相比，也就好了那么一点点，他在意的是，这字条上的内容。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虽然记忆不太清晰，但这似乎是他在夜宴上斗酒作下的诗句，是最中意的两句，是他想要送给宁致远的诗句。他反应过来，莫非这是宁致远的字？也没比自己好到哪去嘛，想到他曾经借此嘲笑过自己，范闲忍不住想，有机会他一定要嘲笑回去！

夜半时分，动乱忽起，高达和王启年不知所踪，使团乱了套，使臣们四处逃窜，黑衣人四面八方的围过来，一瞬间，只剩下范闲和顾南衣背水一战。

黑衣人将二人围的水泄不通，陷入死局，本以为两人会拼死突围，却不想顾南衣反手一剑，剑身从范闲的后背穿过前腹。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腹部滴着血的剑，顾南衣将剑一拔，扔在地上，冷漠地扫他一眼，带着黑衣人们与随行车马陆续离开。

偌大的城郊口，范闲倒在血泊之中，望着天空，星星点点的白色缓缓落下，他闭上眼，任由雪花融化在身上，直到雪色覆盖他的眼睫和眉宇。

一年又到了尽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