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范闲笑着让王启年带郭保坤离开，并转身直接关了门，屋子里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着药的血腥味，他不相信是郭保坤做了些什么受伤，他反而好奇，眼前这个人是怎么受的伤。

屋子里瞬间静默，唯独聒噪的八哥不断重复着“我爱你”三个字，宁致远此时心情与郭保坤一样，想要这只八哥立刻闭嘴。

范闲皱眉看向那八哥，探究的眼神扫向宁致远，那人脸上的尴尬换做娇羞，挠了挠鼻子十分羞涩地笑着开口“它说的，就是我想对你说的”

范闲挑了挑眉，冷笑起来，“宁大少爷这是演的哪一出啊？”

宁致远抬眸瞪他，既然被戳穿也没什么好装的了，于是拍了拍衣摆“我这不是想给你留个好印象吗，夫人可真没情趣”

“宁致远，你可还记得咱们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范闲见他丝毫没有什么愧疚悔改之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不就是说了几句话惹你不高兴了吗，你也太小心眼了，说生气就生气，说走就走了？”宁致远漫不经心地开口。

范闲怒极反笑“我来这里也不是跟你吵架，你家那位顾大夫寻你来了，你是打算继续住在这客栈还是跟我去使团？”

宁致远咳了两声，故作姿态“哎我都说了不用来找我了，风熹可真是……这样吧，我去把风熹领到客栈来，不给你惹麻烦”他说着起身就要去揽范闲的肩膀，被他躲过去。

腾在半空的手稍显尴尬，宁致远收回去摸了摸鼻子，范闲的态度已经十分明显了，他再死皮赖脸下去也是徒增尴尬。

垂下手，他便跟着范闲一道别了郭保坤，回了使团，至于那些北齐的眼线，此刻见此情形，自然是赶紧回去报告给了沈重。

“你来北齐干什么？”回使团的路上，范闲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自然是找你了，千里寻夫来赔罪”

看他一副笑嘻嘻的模样，范闲心中自然不信，这说辞刚好是他一早就排除的借口，此刻他更加确信，他来这里更多是因为不信任自己，想要尽快救出顾南衣。

“你知道顾南衣被抓的消息吗？”

宁致远听他这么问，自然也是猜到他怀疑什么，于是顺着说道“我去了检察院找了陈院长问你去了哪里，才知道顾南衣被抓起来的消息，你问这个做什么？”

范闲被他这么一说，觉得自己好像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只不过他摸清了宁致远的套路，自然不会轻易上当。

“我来的路上想了很多，觉得咱俩目前只能算盟友，不算夫夫”

宁致远侧目看他，思考许久，点了点头“行啊”反正本来也就没什么深刻的爱情。

范闲见他一副无所谓，继续说道“明日我会去找顾南衣被关的地方，你来北齐，也是为了这件事吧？”这话说出来，范闲心里有了一个猜测，宁致远会相信自己还是单独行动，他想去验证自己的猜想。

宁致远微微一笑，没有接话。

“如果有可能的话，或许能带出来”

宁致远眯了眯眼“既然如此，那就先谢谢范大人了”

他这谢的是什么，范闲心中明白的透彻，果然在他眼里自己也只是个能合作的伙伴，比起顾南衣，自己只算是他权衡利弊的棋子罢了，思及此，往日那些酸楚又涌上心头，他自嘲又冷漠地笑了两声，率先进了屋子。

沈重得了消息，沉思片刻，带了护卫去了城南小院。

顾风熹见宁致远，满腔的责怪都咽回了肚子里。高达也是头一次见到宁致远，传言宁致远小霸王无恶不作，本来觉得这样的纨绔少爷是配不上范大人的，可这打眼瞧去，觉得此人也算秀色可餐，看上去也没传闻中那样不堪。更何况他还是顾大夫的主子，看顾大夫那样在乎他，说不定还是个可靠的主子。

宁致远无奈笑了笑“我不是说了不用来找我吗？”

“你自己跑来北齐，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受了伤，谁能照顾你啊？”

宁致远失笑“得了得了，在你眼里我就是需要照顾的大少爷是吧”他叹了口气，又向范闲说道“我就带风熹先走了”

王启年拦着道“宁少爷，天色已晚，不如留下来吃顿饭过一夜吧，明日一早，再让下人送二位回客栈？”他说着胳膊肘拐了拐身边的范闲。

高达也附和着让两人留下。

范闲冷冷说了一声“用膳，休息”

高达不明所以看向王启年，王启年已经领着两人跟上范闲去了。

高达跟了上去，范大人今日的态度有些奇怪啊？

夜色正浓，顾南衣在这里已经不知是第几个夜晚，从被抓那一天起，他已经许久没见过外面的光景了，身上的衣服还是被捕那日的。回忆起自己来北齐之后的种种，作为暗探的警觉自然是有，与沈重的妹妹套近乎，逢场作戏，套取情报。

沈重制止手下跟着，把大门一关，看着被困在榻上的顾南衣，那身女式衫裙是那日他去抓捕他时他正准备伪装逃跑穿上的，他那时还有些恍惚，这样看着娇弱的女子怎么会是南庆谍网的主使，那时候他对这人用尽了刑罚，都没有得到一丝一毫的消息，也没让他有分毫的妥协。他心知这人嘴硬，他也明白，自己无论再怎么逼供，也得不出他的任何消息。他就是恨这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作乱，玩弄他妹妹的感情。当然要是能撬开他嘴里的情报，自然更好。

晚膳过后，范闲一言不发回了自己的卧房，王启年腆着脸笑起来“那个……大人这几日心情不佳，宁少爷不要见怪”

宁致远摆摆手“你不用为他辩解了，我知道他因为什么”他看了眼范闲房间亮着的灯火，无所谓地笑了笑“风熹住在哪间房啊，带少爷去休息”

王启年哎了一声“宁少爷等等，小人另外给您安排房间，要不然……您去范大人房间睡也行？”

宁致远笑了一声“不麻烦，我跟风熹是兄弟，范闲那边啊……我可不敢去”

王启年还要说些什么，宁致远已经搂着顾风熹走远了。

王启年满脸尴尬，看着高达一脸傻笑，又顺着他目光看向两人背影，心中警觉，试探着问了一句“你这两日跟顾大夫闲聊，没聊别的什么吧？”

高达一脸茫然“什么？”

“就是大人跟圣女还有那个密探之间的事情”

高达恍然大悟“说了啊”

王启年满脸恨铁不成钢，指着他点了几下，甩手离开。

顾风熹不太敢跟少爷同睡一张床，宁致远安慰到“怎么，小时候你也跟我睡在一起的”

“那不一样了，毕竟你现在已经有家室了”顾风熹嘟囔一句，又想起来二人之间的不对劲，追问一句“你和范少爷怎么了？”

宁致远敷衍道“没什么，你别担心，睡吧”

顾风熹抿了抿嘴，看他合衣躺下，有些惊讶，又觉得合理，于是也顺势躺下，朝他身边一趟，顾风熹敏锐地闻见了淡淡的药味，担忧开口“你受伤了？”

宁致远轻咳两声，笑道“还真是瞒不过你……”

从宁致远受了伤那一刻起，他就在想，或许有些事情告诉风熹并没有什么不妥，相反还能给自己多一分帮助，可他又害怕给他招来祸患，犹豫再三，他改了口“来的路上碰上土匪了，被砍了一刀”

顾风熹立刻关切地去扯他的袖子，渗着血的白纱下深可见骨的长口从手肘蔓延到前臂，他关切又心疼，急忙给他翻找药箱敷药重新缠上纱布。

顾风熹给他重新上完药，追问一句“这事儿，范少爷知道吗？”

宁致远摇摇头“不用告诉他”

顾风熹住了口，收了药箱之后又重新躺下。

“你不打算留在使团吗？”

“其实留下来最好，但是我跟他在闹别扭，住下来反而尴尬，我在那边客栈住着，你可以留在这里，安全一些”

“人生地不熟，我来本来就是找你的，你不在使团，我留下来也没有意义”

宁致远不再说话，翻了个身打算睡觉。他心中明白，顾风熹本身就与范闲没什么交集，虽然使团安全，但是跟着自己，确实更合适，只是这么一来，他就没有办法去做别的事情了，或许得找个办法瞒过这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