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宁致远婚后第二日出门一趟便失了消息，顾风熹看了他留下的书信，第一时间就找了卫浮若，虽然之前已经说过以后不会再去叨扰她，可是面对少爷的事情，他第一个想起来的仍然是卫浮若。

卫浮若对于宁致远去北齐的事情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在她看来，虽然北齐危险重重，可宁致远要想全身而退，完全不是问题。她安心地研着新的酱料，顺便自己亲自实验一番，送到李承泽的面前。

“这是做什么？”李承泽有些受宠若惊，看着那碗黑乎乎的酱面露不解。

“我新研究的配料，试过了味道还不错，你尝尝看？”

看着卫浮若满脸期待，李承泽小心翼翼放了一块百叶，又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确实比谢必安为他调的好多了！他唇角勾起，心中升起小小的雀跃“有劳姑娘了”

卫浮若嘿嘿一笑，摆了摆手“好吃就行，明天我就主打这款蘸料了”她承认自己花痴了，这人笑起来确实戳在她的点上，但是又不好太过直白，只能找个借口掩饰。

李承泽不再多说，继续低头吃着，想到什么，又询问起来“这酱，明日我还能吃到吗？”

卫浮若理所当然“明天推广出去，天天都会有啊，哦对应该把配方写一下贴起来，这样大家都知道了”

李承泽笑着看她出了门，脸上一阵失落。

卫浮若刚刚写好配方，一抬头便看见顾风熹气喘吁吁站在她柜台前，神色慌张。

顾风熹每次见到卫浮若都会咬到舌头说不好话，上次醉酒说的那些大概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勇气，这会儿没有当日的胆量，担心他家少爷竟然也说不好话了。

卫浮若轻叹一声，心知他是为什么而来，于是笑着替他说道“我知道，宁致远去北齐了，你担心他”

顾风熹点点头，又见卫浮若说道“顾大夫，其实你家少爷没有那么娇弱，不必担心他”

“可是他刚刚退烧，大病初愈不好好休息，怎么能跑去那么远的地方呢”他一着急，又是一顿自言自语。

卫浮若安抚他“顾大夫真的不用太担心，他身手比你好多了，回去吧！”她还要忙着推出新配方呢。

顾风熹垂着头，失落地朝雅间望了一眼，想必二皇子此刻仍在屋里吧，他干笑两声，退后离开。

只是卫浮若没想到宁致远真的会中招，他离开后不过短短七天，卫浮若就收到了紧急传书，宁致远字里行间写的都是情况堪忧，对自己的伤势一笔带过，她思忖着这信里给到的信息，着墨写下回信。

顾风熹担心宁致远又苦于自己除了一身医术，毫无其他技艺傍身，当年云游，也是师父带着，这么多年，自己似乎毫无长进，离了师父，一无是处。可即使如此，哪怕卫浮若明确跟他说过不必担心少爷，他还是觉得少爷那娇贵的身体，禁不得这样奔波。纠结良久，他还是收拾了行李，与阿三阿四告别，阿三阿四虽然也想跟着，但是家里总归要有人照顾，便嘱咐他一路小心，目送着他驾马走远。

宁致远负伤那日，郭保坤也按照范闲的吩咐住进了安排好的客栈。城中沈重眼线密布，不出一刻消息便传到了这位镇抚司指挥使的耳朵里，他面上笑意盈盈，丝毫没有动怒，相反倒是要准备看一场好戏。范闲带着使团随沈重浩浩荡荡入了上京，在城门口遇上了拦住去路的上杉虎。范闲自然知道他来的目的，本以为沈重对这位北齐战神多少会有些忌惮，却见他面色骄傲，掀开关着肖恩的笼子，让上杉虎清清楚楚看到那个狼狈不堪的义父，被虐待的像是一只牲畜。

上杉虎自是目眦欲裂，怒指沈重“是你所为？”

沈重毫无畏惧，笑容满面回答正是，“只是可惜双腿叫我折了，不然就该站起来让大将军看仔细些”

一句话让早已动怒的上杉虎忍不住挥枪欲动手，却被肖恩的眼神制止，他怒瞪沈重半晌，笑道“你很好”策马扬鞭，转身回城。

“多谢大将军夸奖，都是一颗赤子之心罢了！”

眼看着这幕闹剧，范闲神色如常，王启年不解，分析着沈重到底会不会做官，高达也在一旁附和。

“他是故意的，从北齐边境打断肖恩双腿，这一路上严刑拷打就是为了刚才那一幕”范闲解释，逼着上杉虎出手，这样就可以给这个战功无数的战神定下罪名，王启年却是明白过来，只是不知这其中到底是谁授意。

“都有吧”范闲望了望天，毕竟这城里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沈重策马来到范闲身边，依旧笑的谦虚“范大人，陛下急等着见，只好辛苦您先入宫面圣，之后再去住处”他象征性望了望城门口“可以进城了”

范闲亦是笑着，随着沈重的马进了城。

司理理掀开帘子遥遥望他，他神色微愣，那马车与他行驶并非同一方向，同样的还有肖恩的囚车。

“理理姑娘不进城吗？”他不经意一问。

“缺了名分，城外住着，范大人与理理姑娘相熟？”

范闲面不改色“抓过”他又问道“肖恩也不进城？”

“他从西门，刚才您也见着了，这进城之后不知还有多少事情等着呢”沈重话语之间满含深意。

范闲沉默，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况且南庆大圣，北齐百姓不会夹道欢迎，他思忖着，应该也不至于扔烂菜叶臭鸡蛋……想什么就来什么，两边谩骂一片，四周烂菜叶子直往身上招呼，他心中默叹，拿出帕子接了起来，顺手一包扔到车厢“晚上加菜”

王启年略带嫌弃，就听沈重解释“两国交战，南庆赢了北齐，百姓自然有怨……”

“恐怕不止百姓那么简单吧？”范闲看着车钱围着的拿着武器的武者，反问一句。

“范大人当日当街杀了我北齐高手程巨树，这些人都是我北齐的武者，自然也想领教一二，刀剑无眼，我劝大人还是先回车厢里，忍忍就过去了”

范闲似笑非笑，言语挑衅“锦衣卫连自家王城都管不住？”

沈重不恼，略微弯腰“实在是沈某能力有限，惭愧惭愧”

“一国正使躲进马车，有失国体”

“不躲躲，烂菜破鞋扔上来也是有失体面”

“所以不管怎么着，我今天都会失了体面”范闲冷笑一声“沈大人好手段”

沈重却是惊讶“范大人误会了”

范闲不置可否，招呼王启年停下马车，又吩咐高达拿来一卷长布卷轴，沈重面色深沉不屑，静待他都手段。

范闲拿到卷轴，嘱咐王启年驾稳马车，飞身上车顶，迎风扬旗，沈重面色黑了几分，随着车子越过城门。

“诸位，此乃我南庆军营第七营军旗，北齐战败，我南庆第一面插上你们国土的就是这面旗子”

沈重面色更黑了几分，冷声道“范大人，你若如此，本官也帮不了你”

范闲并未理会，依旧自信说着“如今这旗子还要进尔等皇宫，也不妨是一桩美谈”

此话一出，下面一片哄然谩骂，范闲说道“弱者才会多言，血勇仍在者，尽管将我击落车顶，斩断旗杆！”

沈重面色更加沉郁，果不其然有自告奋勇者不自量力，却都一一落败。

宁致远刚给自己换好伤药，听着外面人声鼎沸，心知他进了城来，于是窗户开了一道缝，看他气宇轩昂，神采奕奕。早知他有办法化解这场北齐给的难堪，如今一见，更是对范闲的勇气自信刮目相看，南庆泱泱大国，岂是北齐说羞辱就能羞辱的？他满意一笑，又被伤疼的扭曲了表情。

范闲一路击退不少，听王启年忽然吆喝一声小心，人群开出一条道，发丝凌乱的黑衣人神色肃然，王启年惊到“何道人，九品高手，检察院记录过”

“九品也来？”范闲讶然。

“程巨树是他的徒弟”

范闲看向来人“你是来替你徒弟报仇的吗？”

那人没有说话，飞身一跃，凌空而下，两三招又稳稳落在车下。

“真气不错，下一剑可见生死”何道人冷静开口。

沈重这时却是招呼着手下拦着，一番说教后劝走何道人，又看向范闲“前面即是皇宫，范大人继续这么挑衅，恐怕不妥”

范闲也收了旗子，脸上却是冷着“沈大人，这后面，不会有人再要杀我了吧？”

“范大人不如在此等候片刻，我去前面打点打点”

范闲看他一眼“沈大人请便”

客栈里，宁致远看这闹剧收尾，合了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