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衣闻言,叹了口气,无意间看到他后背上的血痕,皱起眉头。
“你受伤了?”
宁致远垂着眼眸,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我本来就是三脚猫的功夫,受伤不是很正常吗?”
顾南衣不再说话,有些事情,即使他身为挚友,也不能过问太多。
范闲是被范若若叫了人送回家的,只是躺在床上时他睁开眼的清明,完全醉酒的痕迹。他坐起身,望着窗边透进来的月色。
既来之则安之么?他安了小半辈子,又怎么不懂呢?只是那句宿命轮回是什么意思,他不得解。
“五竹叔”
房顶上悄无声息地落下一个黑衣人,双眼蒙着一层黑纱,削薄的唇微微下垂着,看不出喜怒。他左手提着一个黑铁的箱子,轻松如常。
“久等了”他淡淡开口,没有过多的解释。
“你怎么比我晚到这么久?”
范闲抱怨一句,起身接过他手中的箱子,被那箱子带的弯了腰。“这是什么?”
“这是你娘的东西,我取它,耽误了时间”五竹扶将着他。
“这个要怎么打开?”他研究着这箱子的构造,发现那锁孔似乎与普通的锁孔不一样。
“有长成这样的钥匙吗?”他抬头看向五竹,见他依旧一副寡淡的模样,摇了摇头。
他这位五竹叔虽然长得年轻,可事实上,在他还是个孩童的时候,这人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这么多年过去,他长成了少年,五竹却丝毫不受岁月影响,仿佛被这个世界遗忘了一般。只不过,脸是青年不受岁月抹杀的样子,记忆力却似乎不太好,他不记得他娘是什么人,不记得她去了哪里,不记得他为什么要带着还是婴儿的自己前往澹州,自然也不会记得这个箱子的钥匙在哪。
“钥匙藏在一个很富丽的地方”五竹突然开口。
他等着他的下一句,结果这个叔叔却是换了一个话题。
“这个东西不能被别人看到,得找个地方藏起来”
范闲被噎了一下,扫视了一圈自己屋子的陈设,“给我一天时间”
五竹动了动身子,点了点头“我不能久留”
范闲点点头“有时间我会再给你消息”
话音刚落,原本还站在对面的人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存在过。
他坐在台阶上思考了半夜,找来了绳子和木板开始自己的工程。
日上三竿,范思辙便在院子里大呼小叫。
范闲扯了被子蒙住头,一夜未眠,好不容易能眯一会,他不想被打扰。
“范思辙,你干什么呢?”
范若若揪着他的耳朵训斥“哥昨晚喝醉了,让他多睡一会儿”
“你们去喝酒都不带我,怪不得昨晚吃饭都不见你俩回来,原来是去喝酒了,说,去哪消遣了?”
范思辙不依不饶。
“关你什么事,问那么多!”范若若盯了一眼范闲的门,拉着范思辙走远。
范闲一直睡到下午才醒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看看自己一夜的杰作,床头盘曲着一条绳子,藏的隐秘,不容易被看见,绳子延伸到房梁,打成一个结后连着木板,木板大概二尺的厚度,与房梁的颜色相似,融为一体,那木板上面,放着昨夜五竹叔送来的箱子。
他慢慢放下木板,心道滑轮定律就是好用,省了他不少力气。
他又把箱子仔细瞧了瞧,除了黑漆漆的外观和那奇怪的锁孔,似乎没什么特别。
收拾好房间,他无所事事,静坐在院前的台阶,望着一汪池塘出神。
“哎呀!”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他一抬头,见那日的王启年正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掸着灰尘。
“范公子,见笑了!”王启年见了他的目光,谦卑地弯腰行礼。
“你不是轻功很好吗,怎么这么狼狈?”范闲嘲笑着。
“没想到范公子会把酒坛子放在院墙边上,绊了一下”他笑着开口,之后便一直维持着这副微笑的模样。
范闲站起身,招他进了屋子“今日过来,是有结果了?”
王启年笑着,腰一直微微弯着,从袖口拿出一个卷轴。
范闲接过那黑色的布质卷轴,一点点看下去,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他的妻儿既然没死,为何不能告知他?”
“这也是为了他家人的安全着想”
“那他家人现在安置在何处?”
王启年为难起来,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干巴巴的,他犹豫良久,最后像是拼了全力一般“也罢,公子请随我来”
夜色沉沉,王启年领着范闲出了城,最后在郊外一间简陋的小屋子停下。
王启年扣了扣门扉,范闲站在他身后,见着那门半开一丝,里面探出半个身子,是个妇人。
妇人看见王启年,原本紧张的神色放松下来,看见范闲,又是疑惑警惕。
“你好,我是范闲,是滕梓荆的……朋友”他顿了一下,实在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以什么身份来看望人家的妻儿。
妇人放了他们进屋,寒暄了一段时间,也大概知道了滕梓荆的为人。
回去的路上,范闲还是不解,这件事情起初是由一对穷苦老夫妇引起,滕梓荆不过抱不平,殴打官家贵人也算常见,况且听王启年的话,有检察院这一层,按理说不该是官官相护,正义得不到伸张才对,那是为什么,才会让滕梓荆失去检察院四处的职位,又让妻儿被迫装作已经死亡的结局?还是说其实检察院表面上公正为民,实际上却是一手遮天,徇私舞弊?
范闲满腹疑惑,却不能与王启年说,回了范府,却又迎来熟客。
“这是你的卷轴,里面白纸黑字写的清楚,你不用再杀我了吧?”范闲将卷轴扔给他,坐在床边。
“……我是来兑现承诺的”滕梓荆猛然跪下,高举着匕首“你杀了我吧”
范闲无奈叹气,这个人还挺轴的!
“我上次没跟你说清楚嘛?咱们能不能不杀来杀去的?”
滕梓荆也不坚持,收了匕首起身“既然这样,那我便做你的近侍,护你周全!”
范闲勾唇轻笑“近侍倒无所谓,你我都知己知彼了,不如就此结拜为异姓兄弟!”
滕梓荆也微微一笑“好,我就做你这个大哥!”
范闲脸上笑容一凝“你居然还想着占我便宜?”
“不占白不占!”滕梓荆笑道。
“不过……我突然多了个近侍,我爹不会怀疑?”范闲想到之后解释的问题,犯了难。
滕梓荆摇摇头看着他“你以为我这么频繁的出入你家,你爹会不知道?”
范闲敛了笑,考虑了许久,得出答案,他这做侍郎的爹,或许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凡。
回过神,却见滕梓荆已经躺在他的床上,正准备入睡。
“喂喂喂,你干什么?”
“睡觉啊!”滕梓荆理所当然。
“你睡我的床,我睡哪?回你自己家睡去!”
“我要是能回家也不会在外风餐露宿那么久了,你这床我上次试过了,感觉挺好的,你不睡吗?”
范闲觉得自己三观尽碎,这床……滕梓荆早就睡过了?
“不是,咱俩睡一张不合适吧?”范闲垂死挣扎。
“没什么不合适的,你又不是女人”滕梓荆依旧我行我素。
“……那,你往旁边去一点!”他别扭地开口,随后心下一横,在他身旁躺下。
夜沉如水,两人背对着而睡,各自想着不同的人和事。
“滕梓荆,你知道桃花客吗?”
身后传来带着困意的声音“听说好像是最近一年突然出现在京都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也不知道他是谁吗?”
“那人行踪神秘,一般不怎么出现,不知道是男是女,不过见过的人都说,可能是个大宗师级别的”
范闲哦了一声,不再询问。直到身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范闲依旧没能入睡,一个大宗师级别的十几岁的少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