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月如银盒，光播万物

莫泊桑《我的叔叔于勒》

自从二姐出嫁后，我的大姐就像一窝鸡里剩下的一只小鸡一样，有点失魂落魄。

我们已经上了船，轮船离开了防波堤，在风平浪静，像绿色大理石桌面一样平淡的海上驶向远处。​

我看了看他的手，那是一只满是皱痕的水手的手，我又看了看他的脸，那是一张贫困衰老的脸，满是愁容，疲惫不堪，我心里默念道：“这是我的叔叔，父亲的弟弟，我的亲叔叔。”​

在我们面前，天边远远的仿佛有一片紫色的阴影从海里钻出来。那就是泽西岛了。​

张爱玲《茉莉香片》

言丹珠大约是刚洗了头发，还没干，正中挑了一条路子，电烫的发梢不很鬈了，直直的披了下来，像美国漫画里的红印第安小孩。​

前面站着的抱着杜鹃花的人也下去了，窗外少了杜鹃花，只剩下灰色的街。他的脸换了一副背景，也似乎是黄了，暗了。

客室里有着淡淡的太阳与灰尘。霁红花瓶里插着鸡毛帚子。他在正中的红木方桌旁边坐下，伏在大理石桌面上。桌面冰凉的，像公共汽车上的玻璃窗。

他随手拖过一本教科书来，头枕在袖子上，看了几页。

她不是笼子里的鸟，笼子里的鸟，开了笼，还会飞出来。她是绣在屏风上的鸟——悒郁的紫色缎子屏风上，织金云朵里的一只白鸟。年深月久了，羽毛暗了，霉了，给虫蛀了，死也还死在屏风上。

她那活泼的赤金色的脸和胳膊，在轻纱掩映中，像玻璃杯里潋滟的琥珀酒。

丹朱凝神听着言教授讲书，偏着脸，嘴微微张着一点，用一支铅笔轻轻叩着小而白的门牙。她的脸庞侧影有其流利的线条，尤其是那孩子气的短短的鼻子。鼻子上亮莹莹的略微有点油汗，使她更加像一个喷水池里湿濡的铜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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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心经》

男人对于女人的怜悯，也许是近于爱。一个女人绝不会爱上一个她认为楚楚可怜的男人。女人对于男人的爱，总得带点崇拜性。

人活在世上，不过短短几年。爱，也不过短短的几年。

你把人家的心弄碎了，你要她去拾破烂，一小片一小片耐心地拾拼起来，像孩子们玩拼图游戏似的 也许拼个十年八年也拼不全。

小寒道："有了爱的婚姻往往是痛苦的。你自己知道。"

许太太道："那也不能一概而论。你的脾气这么坏，你要是嫁个你所不爱的人，你会给他好日子过？你害苦了他，也就害苦了你自己。"

任何人……当然这‘人’字是代表某一阶级与年龄范围内的未婚者……在这范围内，我是‘人尽可夫’的！

绫卿道："你不爱他，可是你要他爱你，是不是？"

小寒失声笑道："我自己不能嫁给他，我又霸着他――天下也没有这样自私的人！"

绫卿不语。

峰仪拉住她的手笑，将她向这边拖了一拖，笑道："我说，你对我用不着时时刻刻装出孩子气的模样，怪累的！"

小寒道："你嫌我做作？"

峰仪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愿意永远不长大。"

小寒突然扑簌簌落下两行眼泪，将脸埋在他肩膀上。

峰仪低声道："你怕你长大了，我们就要生了，是不是？"

小寒不答，只伸过一条手臂去兜住他的颈子。峰仪道："别哭。别哭。"

人总是在接近幸福时倍感幸福，在幸福进行时却患得患失。 没伞的挨着有伞的人走，靠得再近也躲不过雨，反淋得更湿。倒不如躲得远远的，就是无伞也有雨过天晴的时候。即使不靠近，也能拥有属于自己的阳光天地。

他的回答也是顶低顶低的，仅仅是嘴唇的翕动，他们从前常常在人丛中用这种方式进行他们的秘密谈话。他道："你不爱他。你再仔细想想。"

小寒道："我爱他。我一直瞒着人爱着他。"

楼梯上的电灯，可巧又坏了。两人只得摸着黑，挨呀挨的，一步一步相偎相傍走下去。幸喜每一家门上都镶着一块长方形的玻璃，玻璃上也有糊着油绿描金花纸的，也有的罩着粉荷色绉褶纱幕，微微透出灯光，照出脚下仿云母石的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