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故事：君何往

（二）千金砚、逝水

将军府，婢女柳意刚为小姐桑祈磨好墨，堪堪把笔递过去，桑祈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于是笔掉到了地上，墨也四处晕开，活像墨鱼宰杀现场。

不仅案桌，衣裙上也溅得到处都是，脸上也有，像点缀的媒婆痣。

柳意吓得扑通一声跪地，连连伏地：“小姐，我错了，你罚我吧！”

桑祈把笔捡起来，往纸上一划，道：“这笔又没坏，你何罪之有？”

柳意不敢抬头，声音愈发小了：“可是小姐，砚台坏了，这砚台是卓公子去广东肇庆采办时让当地顶级工匠特制的，是很名贵的石品……”

桑祈祷回头一看，果然，那精美的砚台摔成了两半，裂口处紫莹莹的似乎有光芒透出，可惜了，这么宝贝的东西为她所有，多少是暴殄天物了。

还不是卓文远，一定要在她及笄时候送这么个礼物，还说这个可以保存很多年，阿祈亦会记得我很多年。

突然就开始煽情，无动于衷也说不过去，桑祈表示我感动得很勉强？

“也好，碎了就碎了吧。柳意你刚说这东西很贵，有多贵？哎你先起来说话，我是长得很像不好相与的主子吗？也没有吧？”

“小姐我可以说真话吗？”

“废话，当然听真话！”

“卓公子送小姐的端砚有石眼，它是天然生长在砚石上的石核形状的眼，工匠们利用石眼花纹雕刻成型，有‘端石一斤，价值千金’之说。就算婢子给小姐打一辈子工，再加上婢子的卖身钱也还是不够的……”

桑祈皱眉:“柳意你再不起来我就要生气了！打两盆水来吧，把咱俩脸上手上的墨水都擦一擦，再换身衣裳！”

“这砚台我本就不喜欢，是卓文远硬塞给我的，他又不是不知道我的个性，毛燥得很。女孩子喜欢的琴棋书画我一样不会，诗酒花茶我顶多能养盆花，喝坛酒啥的，他将这么贵的东西送我，就要做好被摔坏的可能！”

柳意起身收拾残局，问这碎了的砚台怎么办。

“怎么办？谁送的谁才应该想想怎么办！你把这个包好拿去还给卓文远，就说下次送我东西先问问我，还有，不要再送易碎品了！”

“柳意，等一下！”

桑祈祷铺开一张信笺，也不动笔，只问：“你说我去国子监读书好不好？家里实在太无聊了，爹每日不是上朝就是处理公务，我都快发霉了……”

“您是因为卓公子才去的吗？”

“为什么要因为他才去？就不能因为你家小姐我是真的渴望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吗，一定要因为狗男人？最近京中的传闻我听说了，不就是卓文远养了个什么外室吗？多大的事啊，至于瞒着我不敢提？我告诉你，就算卓文远娶100个老婆，我也不会反对的，我只会给他发红包！”

“但是国子监历史上从未有过招收女弟子的先例啊……”

“那我就是历史第一人了，哈哈，想想都觉得骄傲呢。反正我想去，不行的话就求爹，再不济就跟卓文远说句软话，总要试试的，说不定就成功了。好了，柳意，麻烦你去找卓文远一趟啦！”

这天国子监休沐，去太师府，看门的小厮说他们家小公子和浅酒姑娘去春来画舫赏景去了，气得柳意直跺脚，真为自家小姐感到不值。哪怕未来不当姑爷，至少也是小姐的好友，即使不论这些，卓公子将来迟早要参加每三年一次的科举吧？如今整日耽情声色可怎么是好！

东西没送成，柳意也不好回去交差，想了想，硬着头皮去了春来画舫。

……

桑祈则在家中忙着写自荐信，一会儿想跑去国子监面试，一会儿想找爹帮忙说好话，一会儿又想去京中面圣，然而一直没个稳妥的法子。

烦躁的桑祈在院中踱步，直到天色渐晚，她突然想到了宰相家那个像孔雀一样娇蛮跋扈的宋惊月，不可一世的宋惊月在见到国子监最年轻的老师晏云之时竟也会有露羞带怯的小女儿姿态。

晏云之晏司业，这个人应该比那其他那些古板的夫子好说话吧。

凡有所求，投其所好就完了，为了达成心愿做一些违心的事、说一些违心的话，应该不算过分吧？

要不然那个叫邹忌的还能被编入学子们的课本么，不多亏了他的妻子、小妾和客人说他比城北徐公还美这种违心话，他才能屁颠屁颠跑去找齐威王，告诉王“您也被蒙蔽了”。

这不，听个彩虹屁，还不忘献上治国之策，可真是棒棒哒。

听说晏司业的爱宠是一只整天咯咯哒的芦花鸡。

这个好办，鸡都喜欢吃谷子和虫子，谷子她是种不了，虫子倒是可以多抓一些的。于是，一向缺少耐心的桑祈开始了每天勤勤恳恳的捉虫生活。

就这样持续给晏司业家的芦花鸡喂了十七天的蟑螂，第十八天时再去，整个院墙都不见那只芦花鸡，接下来的日子里亦然。桑祈撇撇嘴，嗐，再也不来了！

第二十天的时候，国子监新出了招生通知，意外的是，竟然不限制性别，年龄16～22岁的有志青年皆可。

桑祈直呼得力！还以为自己的努力感动了老天。

其实她感动的只是晏云之一人而已。

桑祈如愿以偿获得进国子监学习的机会，但是在这之前有一个考试，考四科：墨义、诗赋、策问、算学。

卓文远还算讲义气，把出题老师的脾气都告诉了桑祈，考试重点也帮她划好。卓文远可是国子监里学神级别的存在，位列天地玄黄四班中的天班，一直都保持前三名。

出墨义试卷的夫子最传统，每次都考那两套题目，来回做两遍就能记住；只是策问稍微棘手，需要背诵的东西不少……

最近卓文远每次来看桑祈都戴着纱帘，还和她保持距离，也许是那日游画舫受凉感冒了吧。

处于备考状态的桑祈实在无暇想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