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大结局（上）

一个月后，墨燃兑现了自己说过的豪言，他傲立于昆仑山巅，天池湖前。梅含雪和薛蒙已被他擒住，束之冰柱上，而后以珍珑棋局控去踏雪宫千人神智，让他们在梅、薛二人眼前自相屠戮残杀。

洁白巍峨的雪山霎时间染作霞红，血染红了天池，浸透了山峦。

墨燃好整以暇地坐在踏雪宫的宫门前，一边吃着仆从递上的葡萄，一边笑吟吟地看着眼前景象。

他问目光近乎失焦的薛蒙

墨燃萌萌，好不好看？

薛蒙……

薛蒙没有什么反应，好像已丧失了听觉。

墨燃对此很满意，便笑得愈发亲昵，他又问

墨燃堂哥给你瞧的表演，你喜不喜欢？

薛蒙……你放过踏雪宫。

忽然听得这样微弱的呢喃，墨燃眨眨眼，问道

墨燃什么？

薛蒙你放过踏雪宫。

薛蒙一向灼灼的双目再也没有了光亮

薛蒙放过他们，放过梅含雪……那次暗杀，要你命的人是我，你杀了我吧，别诛连他人。

墨燃你在与我谈条件吗？

薛蒙不是。

薛蒙我是在求你

天之骄子说，我是在求你。

心中的恶魔被猛地取悦了，墨燃眼中发着光彩，似是来了兴趣，他捏住薛蒙的下巴，迫使对方仰头看着自己，正欲说些什么，忽见得天边亮起一从碧色光华。

墨燃怎么回事？

他带来的随扈还没来得及作答，就瞧见崔嵬雪峰上方，一道华光四溢的法阵绵延数千里，将整个昆仑山都覆盖在其中。

法阵上方，楚晚宁白衣如雪，衣袂飘飞，立于云端。

他面前悬着一把形状奇异的古琴，通体乌黑，琴尾上扬翻卷，散开繁茂枝叶，上头海棠泣露，光华流散。

楚晚宁的第三把神武，“九歌”

他此生只见过楚晚宁的九歌一次，便是生死对决那一回，楚晚宁召唤出了古琴九歌，琴声裂帛破空，纤音入云。

被珍珑棋局操控的活人精怪，异兽飞禽，便在九歌琴声中被召回神识，一曲长歌，大乱了墨燃百万棋子雄兵。

九歌之力比他多年前初次见过的更为纯粹强悍，强悍到令他甚至怀疑楚晚宁的灵核根本没有破碎，那么多年，都是楚晚宁在装，在忍辱负重，要一血前耻

九歌摧毁了墨燃的禁术，让沦丧在互相厮杀中的修士们猛然惊醒，甚至击碎了禁锢着薛蒙和梅含雪的法咒冰柱。

墨燃掠至云端，衣袍猎猎，眼中震怒与喜悦并生，他想看看楚晚宁到底还有多少令人惊骇的招式不曾使出。

他踩在结界上端，走近了，站在楚晚宁跟前。

他看到那双苍白修长的手缓了下来，抚过九歌琴弦，琴声停了。

楚晚宁抬起头，脸色白的像是阳光映照下的冰雪。

楚晚宁墨燃，你过来。

鬼使神差的，他就朝他走过去。

楚晚宁指端轻动，几缕碧色华光朝着墨燃翻飞而去，涌到他心口，墨燃猝然吃惊，原以为楚晚宁要杀自己。

但那光华不痛不痒，在他胸前萦绕着，缓缓渗入皮肤肌理，竟是说不出的温暖。

楚晚宁薛蒙伤你的那一剑，我替你疗了

楚晚宁放过他吧，墨燃，若是他也不在了，你以后想找个人说说往事，还能找谁呢……

墨燃还未及反应过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脚底强悍的结界便陡然消失了，与之一同不见的还有楚晚宁召唤出的九歌古琴。

他立即抬手唤来陌刀不归，这才在云端立住，只是楚晚宁却如一片落叶般飘落凋零，好像方才那一曲，已耗尽了他生平所剩的最后力气。

墨燃晚宁！

他蓦然色变，御剑长掠而下，在那人将要坠入冰冷的天池之前，将他抢在了怀里

墨燃楚晚宁！你——你……

楚晚宁闭着眼眸，口鼻，双目，耳朵里不住有鲜血淌出。

尊严于他而言极是重要，哪怕囚于巫山殿，也依旧是脊梁不弯，极少会让自己显出难堪模样，但是眼下他却七窍流血，素来清正修雅的容姿显得那样狼狈，那样失态

楚晚宁咽下一口血沫，嘶哑道

楚晚宁你说……死生不由我……但你看，墨燃……你终究还是小瞧了你师尊，我若是决心要走，你便是拦……也是拦不住的……

墨燃……师尊……师尊……

墨燃看着他，只觉一阵寒意涌上心间，头皮发麻，竟是无措地如此喊道。

楚晚宁笑了起来，神情竟似有些痛快

楚晚宁原本一直苟活着，是怀有一丝不甘，总想着，想着要再陪你几年，好教你……不要再犯下更多罪孽……但如今……如今……

墨燃发着抖，捧着怀里的人，他忽然觉得很害怕。

害怕

这种情绪十多年都不属于他，如今陡然袭来，摧枯拉朽，几乎挖了他的心。

楚晚宁如今却知道，唯有我死，才或许能换你……不再为恶……

他说到这里，似乎是痛极。强行召出九歌，让他的身体根本无法负荷，脏腑又有哪处碎裂了，大口的血涌出来，墨燃抱着他落在了天池边，神色疯狂隐痛，不断地往他胸口送着灵力。

可是那雄浑的力道到了楚晚宁身上，却如泥牛入海，一去不回。

墨燃是真的慌神了，踏仙君搂着怀里的人，死死地搂着，一次次地失败，却又一次次地尝试着把灵流分给他。

楚晚宁没用的……墨燃，我以性命最后召来九歌，生死已定，若你……心中尚存一丝清明……便就请你……放过……

放过谁？

薛蒙，梅含雪？

昆仑踏雪宫，还是整个修真界？

可以，可以……他可以放过他们！只要楚晚宁活下去，只要这个自己恨极了人，不要就这样死去。

楚晚宁颤抖着抬起手，冰冷的指尖，似是怜悯，又似是亲昵，在墨燃的额前，轻轻地点了一点。

楚晚宁就请你……放过……放过你自己……

墨燃脸上的狰狞，便在这瞬息间凝冻住了

放过谁……

他在死前，记挂着的是谁？

放过……你自己…

他是这样说的吗

踏仙君抱着他，似乎是有些茫然，又有些快慰，似乎是剧痛，又好像心满意足。

墨燃放过我自己？你的遗愿，是让我放过我自己？

墨燃喃喃着，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忽然大笑起来，那笑声犹如狞动的烈火，穿透了云霄，烧去了所有的理智与神识。

墨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放过我自己？楚晚宁，你比我疯！你好天真呐——哈哈哈哈哈——

整个昆仑山颠都回荡着他呕哑的惨笑，扭曲的、面目全非的、不寒而栗的。

楚晚宁在墨燃疯狂的笑声中，咽下血沫，他如果还有力气，神情当是极痛苦的，可是他连皱眉的力道都不再有，唯有一双凤目……那双曾经或是锋利，或是决绝，或是严厉，或是温和的凤目，载着满池悲凉。

纯澈如天池雪，朦胧如瓦上霜。

楚晚宁的眸子渐渐失焦，渐渐涣散，那双曾经精华璀璨，明锐如电的眼睛，渐渐的什么也瞧不真切。

他最后轻声对墨燃说

楚晚宁你别笑了，你这样，我心里难受的很……

楚晚宁墨燃，这一生，无论后来怎样……最初都是我没有教好你，是我说你质劣难琢……是我薄你，死生不怨……

楚晚宁那张苍白的脸上，一点血色都不再有，他的嘴唇都是青白的，他努力仰起目光，去张看墨燃的面庞，他睁着眸子，他想要流泪，可是眼眶里缓缓溢出来的，是血，顺着脸颊，淌下去

楚晚宁哭了，他说

楚晚宁但你……便真的那么恨我……到最后……连片刻安宁，都不愿给我吗……

楚晚宁墨燃……墨燃……别再这样了，你醒醒，回头吧……你回头吧……

你醒醒

他让他醒一醒，可自己，却茫然地睁着眼眸，如此睡去了。

墨燃不相信，他不愿意相信，楚晚宁就这样死去。

一代宗师，高山仰止，自己的师尊，自己恨极了的人，就这样死去了。

躺在他怀里，在鲜血浸染的天山天池边。

一点一点的，冷成了霜雪

楚晚宁脸上都是血，墨燃低头看了一会儿，抬起袖子，胡乱地要擦干净。

但是血流的太多了，他越擦，那张原本清冷洁净的脸庞就越污脏。墨燃抿着嘴唇发了狠，用力擦拭着。

却得到了一张血迹斑驳的面容

五官都不再能看得太真切

他终于不笑了。

……

……

……

作者的话：剧情线还是走到了晚宁的死，他们前世不管经历再多，前世的命运都是注定好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