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罚结束了,薛敏被放了下来,没了捆绑支撑,她再无力气。整个人摔倒在地,一动不动,只有不断渗出的血液表明这个人还有生命力。
鲜血横流,在场人虽见过无数类似场景,但如今也无不生出同情心。受刑者遭难,旁观亦惊心。本无仇怨,何至于此。那个行刑的人还是手下留情,让人拿来一件干净衣服给薛敏换上,只是衣服再新,也抵挡不住身上的血,没几秒便成了一件血衣。但好在能蔽体。
萧楚再来时,薛敏果然只剩下一口气。
“如果你不签,不光你要死,就连密室里的也要死,你要想清楚,你只剩她了。”萧楚下了最后通牒。
冷月,薛敏想到这个名字恢复了一点神志。明知道是谎话,还是不由自主地多想。她这一生唯独对不起自己的队员,受她拖累,惨遭横祸。今生亏欠,只能来世再报。薛敏第一次表现出柔弱的一面,眼角划过一滴眼泪。
“签又如何,不签又如何,屈打成招,悉听尊便。”她说得虚弱,却每一字都强劲有力。
“薛敏,很好。你赢了。我的确没有证据指控你,但我知道就是你。你以为你是什么正义之人吗?你的队员因你而死,你的爱人因你而死,你才是杀人犯,罪大恶极。”强硬不可,转为攻心“你们所掩护的人和秘密,已经暴露,地下党危在旦夕。薛敏你害死了多少人。”
薛敏看着他恼羞成怒的样子感到好笑,她是**,代号白鸽。可只要她不承认,这些永远都只能是怀疑。这时薛敏动了动手指,用地上的血液歪歪扭扭地划出几个大字:民族民生,我之信仰,九死不悔。
楚萧看着这十二个字,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军统多年,他见过的GCD人颇多,所死者无不因信仰二字,信仰二字最无用却也最能蛊惑人心。他深知在纠缠下去也是没用,便把薛敏仍到地下室,同冷月一起自生自灭。
地下监狱,阴冷得厉害,她残存着意识被冻得浑身发麻,近乎昏厥,可她也顾不得了。因为她触到了一处更加冰冷的地方,冷月身体冰冷入骨,人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冷月,我是薛敏。”她将冷月搂进怀中,企图用身体温暖她,却忘了自己相比冷月也好不到哪里去。
“冷月,你醒醒好不好?”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份等待越来越急切。薛敏用力地揉搓着冷月的手,这时才发觉冷月的手中指和食指已经被切断了,双手皆如此。薛敏想不出冷月究竟受了什么罪,冷月是她见过最天才的狙击手,百步穿杨。手指残缺对于一个狙击手来说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想到这里薛敏泪如雨下。
她们经历了恐怖的抗战,本以为可以过安稳日子,转眼间落入另一个人间炼狱,权利者的游戏造就了无数的冤魂。
大概是上天怜悯她孤苦,冷月竟然在她的怀中逐渐清醒。
“队长,我在。”冷月笑着为薛敏擦去泪水。
我在,让薛敏获得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尽管她知道那不是好转而是回光返照。她们从不怕死,只怕战友死在自己面前而无能为力。如此环境中本应该想想如何出去,但她们知道自己同死亡无异,故开始聊那些过往趣事,从第一次初见,到和欧阳兰比武,再到往柳如烟鞋底藏炸弹,最后说到童玲玲那些年的乌鸦嘴,种种事情充斥着与周围环境不符的欢乐。这是她们绝望中唯一点希望,是过去的美好。
一阵脚步声,有人推开了尘封已久的大门,是送饭的。那人是个菜农,破烂的衣服,只露出两只眼睛,薛敏看向他,忽然胸口如同针扎似的痛,那人她认识,是老沙,刘成的组织联系人,他对着她们说那声音很小,但她们均听到了,那声音说“白鸽同志,外面都好,不必担忧,可以放心了。”曾经苦求不得的身份终于被证明,尽管是在死亡前夕,薛敏感到安心。
黑夜将明时,她们仍然被困死在这牢笼内,生死不能出。
亡途末路,心已释然。
紧张的神情放松下来便再也提不起精神,薛敏奄奄一息,她用最后一点力气抓住冷月“冷月,我们来生可不可以做亲生姐妹”她的脸上流露出浅浅笑意。
“好,和她们一起。”
睡意朦胧,两人同时闭上眼,再未醒来。
天空大亮的下午,有人去看了两人,两人牵着手,神情淡然,身体已经被冻得僵硬,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站长,她们已经死了,找人验过尸了,大约是今日凌晨死亡。尸体怎么处理。”
“与其他三个尸体,扔乱葬岗,埋了吧。”楚萧看着窗外偌大的太阳,忽然又叫住了前来汇报的人,改了之前的决定“将她们找个好些地方葬了吧,毕竟曾于国有功。今天天气不错,适合出游。”末了,又自言自语说了一句。
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有人死在黎明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