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汽车离开h市，正式驶入与它相连的j市。一路上没再遇见什么意外插曲，中途他们在加油站停靠了片刻，令人沮丧的是这间加油站已经被洗劫一空，所有的汽油都被人抢先一步带走了。

导航的下一个目的地是j市的中心医院。

这个目的地是苏玉选定的，考虑到龙右和龙竹对血液的需求……虽然龙右大概率不会想要这种保存在冷库里失去了新鲜度的血液，但从阳光小学出来之后他几乎除了从几只进化得比较厉害的尸兄那里获取了血液以外就再没真正进食过什么东西。

……也不咬他。苏玉移开目光，他已经知道了龙泉云脖子上伤口的来历，心想这也不失为一个没有办法的情况下的好办法。

而且……异能者的血，大约要比尸兄的好吧。

车上的其他两人对他们选择什么目的地并不在意。一个闭着眼沉入修炼当中，一个托着一本书页已染上了时光流逝的淡黄色的书，倚着车座柔软的椅背兀自遨游于知识的海洋。

j市已经沦为了丧尸的乐园，路上随处可见它们游荡着、残缺不全的身影。

天色渐暗，龙竹手动打开车灯，通过后视镜看着起初追逐着车尾，又被远远甩开的丧尸群，微微蹙眉。

“我宁愿面对尸兄。”贺启明双手合十虔诚低头。

至少不用见到眼前堪比异形的场面，那些尸兄在前期也还不会飙出来什么异能。

“光线和声音会让它们越聚越多。”龙右有节奏地敲打着座椅扶手，“换个地方停车。”

已经能看见不远处中心医院的大楼，和大楼前广场上尸头攒动的盛景。

“要不还是白天再进去吧。”贺启明缩了缩脖子。

想来事发时收治被咬伤患者的医院绝对是重灾区，看眼前这个情形，大晚上摸进去简直就是嫌命长。

“没必要了。”苏玉摇了摇头，“丧尸在白天很可能会躲进楼里，更加危险。”

看这形式，这间医院是不能进了。不知道j市的其他医院情况什么样。

车子在一栋公寓楼前停下。这里距离医院尚有一段距离，不必担心医院的尸潮会涌过来。

将车子熄火并锁死。一行人上了楼，清理干净走廊里的丧尸，各自挑了房间好好休息。

试着拧了拧水龙头，意料之中的没有水。

倒是在衣柜里发现了一些还未开封的服装袋，拆开一看是一些卫衣短袖一类的，从夏季过度到秋季的衣服。

苏玉在心中和不知生死的原主人道了声抱歉，拿起一套衣裤在自己身上比了比，恰巧合适。于是就拿去卫生间里换下了身上的脏衣。

只是没有大码的。他穿起来合适的衣服换到龙右身上就太小了，裤腿将将遮到小腿，袖子也只到小臂。

那件沾了血迹的卫衣被龙右脱下来随意扔在一边，身上只余一件贴身的黑色长袖衫。他的不死体寒暑不侵，穿着与季节相符的衣物不过是不想引人注目。而现在既然已经恢复了本相，自然也无需伪装。

“睡罢。”龙右倚着床头，拍了拍身侧的位置。

“晚安。”换好衣服出来，苏玉关灯上床，躺在柔软的席梦思床垫上，闭上眼睛蹭了蹭枕头发出满足的喟叹。

还是软软的床垫最舒服了……

“如何？”

若是此时有人还能清醒着，看到窗外的景象必定会大吃一惊。

先前弯弯的月亮不知何时只余血红的一点残月仍悬在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云彩，天幕空荡荡的，也不见了夜晚远远传来的丧尸嘶吼。

今夜暗沉无光，空气在这令人不安的气氛中亦仿佛要凝滞，入目只余一片死寂。

“已睡熟了。”靴底踏在水泥质地的护栏上发出一声轻响。来人并未刻意掩藏自身的气息，周身隐隐逸散出有如实质的淡红雾气，衬得眉心的血色梅花魔纹更显妖异。

“你倒舍得。”观芒并未回头，眼中那点残月的形状一瞬间像极了一块半透明的碎块，似乎何人正在透过它注视着这个不幸的世界。

“只是睡得沉些，不会伤及性命。”

殷宁仰头眺望那点残月，入眼除却徒增不祥的血红以外再无其它。

“今夜已然拉开序幕。”常言当局者迷，只这一次旁观者亦坠入迷局之中，不复存在。

观芒睁开眼睛，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眼中破天荒的流露出明晃晃的杀意。

虽然他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看来他不喜麻烦的表现被个别的东西当做了无底线的让步、包容与仁慈，以至于得寸进尺，敢明目张胆地触犯禁忌。

两人四周的景色一瞬扭曲，不出一息双脚便已站在了染满血迹的瓷砖地上。

不再遮掩自身存在，此世对他的限制亦自然消失。

此刻的观芒周身散发着恐怖的压迫感，整座医院皆笼罩在他的神识之内，任何存在皆无处遁形。

便是身为好友行走在他身边的殷宁也难免觉得胸中片刻瘀滞。

那些双眼中亮起深红色光点，嘶吼着、亢奋至极的丧尸一个个被定格在原地恍若雕像，随着观芒的脚步声一寸寸碎作烟尘。

环绕在一片淡金色浓雾中的多面体顿时倍感不妙，起初还妄想着能够逃走，可整座医院皆已被神识牢牢封锁，它只得拼命地撞击着眼前无形的屏障，但一切挣扎都只是徒劳。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下，一下，不徐不疾，听在它脑中却仿佛催命的鼓点。

逃、必须逃——！！

多面体愈发疯狂地撞击着身前的屏障，哪怕是将自己撞碎了，也不能落到那一位手里——！

“何必急躁。”

伴着这个令它恐惧到极点的声音，它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已然被对方定格，无法动弹。

“便是支离破碎，你亦无法逃脱。”

“它是……”殷宁认出了多面体的来历，正是自众生意识中诞生，自称“主神”之念的一部分。

所谓“主神”，并非神祇，也非生命。它由无法被实现的愿望和欲望组成，自诩为实现众生愿望的神，以实现愿望之名从体内分裂出名为“指引者”之物肆意操纵众生欲望，搅乱并试图掌控命运，最终被浮世之外的存在投以注视，被苏醒的那一位暂时抹消，而寄生于他人灵魂之中的“指引者”也被观芒尽数抹除。

——然而，只要欲望和愿望仍然存在，“主神”就永不会彻底消失，必将一次又一次卷土重来。

不过那时它的力量尚不足以扰乱诸世间的屏障。如今再生一次，倒是有能力做到这点了。

“该死的观测者……！有本事你就像上次一样抹除我！”

多面体发出愤恨的叫喊，无机质的声音里隐约夹杂着故障的雪花音，若是贺启明在场就会瞬间意识到除了没有感情、没有故障音以外，与他脑中系统的声音根本毫无差别！

“放开我……！放开我……！”

在多面体惊恐的尖叫中，观芒五指牢牢扣上多面体的顶端。被扣住的地方发出一声破碎的轻响，有细密的裂纹沿着指尖慢慢爬满整个多面体。

寂静无声的圣殿之中，神明端坐在金碧辉煌的神座之上。

他浑身上下都笼罩在白金色的光辉中，一头金色的长发自然垂落。看不清脸部，亦分不清男女，却只消一眼便能给人一种圣洁不可亵渎的威严感。

不必去想，不必思考，也必然能够觉出那光辉之下的容貌是何等俊美。

他倚靠着纯金打造的神座扶手，看上去正在小憩。

直到他的耳边突兀地响起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

那个声音不含任何温度，带着在他听来无比刺耳的轻笑，一字一顿，道：

“许 久 不 见。”

神明身下光洁的地面上骤然倒映出一道恐怖的影子。

良久，影子消失。

神明薄唇轻启，嗓音雌雄莫辨，吐出一串令人胆寒的低语……

“呵呵……呵呵……不急，不急……我会把你，和那令人生厌的星月一起，慢慢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