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他,你明白么?
霍不疑说不出话来。
他明白么?
…他明白的。
正如她了解他一般,霍不疑何尝又不了解程烟织呢?
她如今同他说这些,既是为了与他划清界限,也是劝解他。
…有的时候,太了解一个人真的不好。
正如她了解他,所以她说出来的话让霍不疑无法反驳。
同样,他了解她,所以知晓一切…就更难开口了。
她说的对。
他的人生中不是只有她——就像在西北时,他其实一天中大多数的时间都在研究战局,练兵打仗,只是在闲下来时,就会想起她。
…可是,这就已经足够难熬了。
他只能让自己不断地忙碌起来。
忙碌起来,就很少会记起这件事情。
而今…
程烟织我知道你明白的,霍不疑。
少女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唇角轻轻弯出一个弧度,声音很轻:
程烟织你是我唯一喜欢过的人。
程烟织可是我们之间,只能这样了。
程烟织霍不疑,我不希望,你打破我的回忆,变成我如今疲惫的由来…可以么?
她就那样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瞳孔里,流淌着认真。
霍不疑沉默了很久。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唇瓣颤了颤,最后还是敛了眸,他想故作淡然地应下她的话,但话说出口,却不由自主染了颤音:
霍不疑…好。
霍不疑都听…程三娘子的。
他如是说着,移开目光,看向一旁,而后继续道:
霍不疑雪下大了…很抱歉扰了程三娘子这么久,回去休息吧。
霍不疑吹了这么久的风…再吹下去…
霍不疑…会生病的。
程烟织好。
面上的笑意淡了回去,程烟织颔首,轻声同霍不疑开口:
程烟织那,霍将军也早些休息吧。
她的声音很轻,也很认真:
程烟织霍将军…
她微笑:
程烟织再见。
霍不疑便也低声回应她:
霍不疑…再见,程三娘子。
…再见,姌姌。
…
抛开其他不谈,霍不疑这个人还是比较守信用的。
自那夜程烟织与他交谈完之后,他便再也没有私下来寻过她。
他私下来寻她的事情宣太后显然不知晓,不然程烟织觉得自家皇后不可能还这么亲切地对待他。
不过也是,霍不疑来找她…除非他故意,不然倒也从来都没出现过什么差错。
只是…隔天从永安宫回去之后,霍不疑便发烧了。
程烟织…
让他喜欢在雪地里站着吧,这也是该。
她如今的身份自然不可能主动打听这种事情,所以这都是听宣太后说的。
但她也只是听听,没有多说什么。
霍不疑这病来势汹汹,不过去得倒也迅速,不过一日,便开始正常上下朝起来。
而他正常起来,文帝反而不踏实了。
他总觉得这不像是子晟的性子。
但是他一连观察了几天,发现霍不疑还是很正常。
…哦豁。
总感觉更不正常了。
文帝心里毛毛的。
他心里毛毛的,又不想憋着,所以干脆去找越皇后倾诉了一下。
越皇后…
越皇后觉得他有毛病。
子晟不正常他又生气,子晟正常他又感觉不对劲。
…真是越老脑子越不好了。
越皇后不想理会文帝陛下的小担心,直接把人给赶出去了。
文帝…
好吧,虽然有点不开心,但似乎一下子就舒心了起来呢。
毕竟如果子晟真的不正常的话,阿姮怎么也不会不提点他两句。
终于放心了。
虽然放心了不少,但文帝还是时刻关心自家子晟的情况的。
然而见霍不疑当真镇定地等到了程烟织与文子端大婚那一日,他整个人都惊了。
…只是…不会在大婚上出什么纰漏吧?
想到霍不疑在城阳侯寿宴上屠人满门一事,文帝又开始担心了。
比起他的担心,当事人文子端倒显得镇定多了。
因着文子端成亲的缘故,文帝便干脆喜上加喜,在二人成亲之前便把太子之位给了文子端。
是以,程烟织嫁过去,便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了。
都城中不知道有多少女娘酸哭了。
大概是成亲的缘故,大婚这日,等到一系列流程走完,新妇送入洞房,到了敬酒环节时,众人发现素来冷着脸不好接近的三皇子…哦,不对,太子殿下,表情都比往日要柔和无数倍。
…但还是没人敢敬酒。
而与文子端关系稍微亲近一点的人也知晓他今日的开心,更知晓他今日只怕想早点见到新妇,所以只喝了一杯,便放过了文子端。
除了…霍不疑。
两人对上时,几乎全场的人都忍不住将视线投了过去。
大多数是看热闹,唯有文帝担心得不行。
霍不疑太子殿下。
青年将军经过西北历练,如今的气息更为凌厉,他没有用酒杯,而是直接提起酒壶,语气很轻:
霍不疑我答应…的事情,不想再食言。
霍不疑可我实在是不甘心。
霍不疑所以…
他明明是在询问,态度却肉眼可见,不容许拒绝:
霍不疑只此一场。
霍不疑…如何?
文子端自然没有拒绝。
从一开始,他也没打算拒绝。
霍不疑不搞点事情出来,他便不叫霍不疑了。
如今这种搞事方法,对谁都好。
所以接下来文子端没有继续敬酒了,而是和霍不疑喝了起来。
好戏没看成,众人多少有点唏嘘。
倒是文帝,一口气不上不下的,也不知道是该放心还是该担心。
霍不疑说是说两个人喝一场,但其实也没有很久,他便主动叫了停。
霍不疑你知道输赢,我也知道输赢。
青年微微敛了眸,像是不甚在意地弯了弯唇角,语气还是很轻:
霍不疑文子端,这一方面,你不如我。
对方如今是东宫太子,是以他的声音自然只能让对方听见。
而听到他这话,文子端却没有说话。
霍不疑可是…许多方面,我不如你。
霍不疑还是别比了吧…反正…
他明明已经努力压制了情绪,眼眶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红了,但不管红不红,总不能在情敌面前失了态,所以他的语气依旧淡然:
霍不疑…都已经结束了。
霍不疑她还喜欢我…所以,为了维持好形象,我就不为难你了。
霍不疑…就到这里吧。
他说着,再度敛下眸去,默不作声继续喝酒。
文子端也没宽慰他,干脆利落地起了身。
事情…可还没结束呢。
他想到什么,眉眼不由自主地温柔了下来。
袁慎便是在这个时候碰上来的。
青年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大冬天的手中还拿着羽扇,他面上是惯常的笑,语气也很淡然地同文子端道:
袁慎(袁善见)太子殿下,丢下客人在此处发呆,可不是什么好礼数。
文子端贸然上前扰人思绪,也不是什么好礼数。
文子端不咸不淡地怼回去一句,而后看向袁慎道:
文子端袁侍郎…
他的视线在青年手中的羽扇上划过,语气依旧如常:
文子端…好风度。
袁慎(袁善见)太子殿下过奖。
袁慎只当他是在夸奖自己,摇了摇羽扇,面上依旧是礼貌的笑:
袁慎(袁善见)只是…好风度,其实也不太好。
袁慎(袁善见)不然,或许也能如太子殿下一般。
毕竟…他若是没有风度,或许,更有机会。
…毕竟他从来都做不出来擅闯别人闺房的事情来。
文子端只当没听出来他这话的意有所指,只是嗓音淡淡道:
文子端有风度,也可以如我一般。
他对袁慎其实有所欣赏,所以倒也不以太子自居,只是寻常聊天一般自称“我”:
文子端只要,换个对象便好。
换个对象…
袁慎面上的笑意淡了下来。
他手上摇羽扇的动作顿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语气淡淡道:
袁慎(袁善见)若当真能换,便好了。
若当真能换…
算了,根本想不出来。
想不出来,袁慎便不再想,他整理了一下情绪,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
袁慎(袁善见)…太子妃相信殿下的为人,微臣便也信了。
袁慎(袁善见)只是希望…太子殿下,不要让人看走了眼。
袁慎(袁善见)毕竟…
袁慎(袁善见)她从来,不只你一个选择。
文子端瞥过去一眼,语气倒是很自信:
文子端不会有那个可能。
袁慎(袁善见)是么?
袁善见如是说着,语气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继续道:
袁慎(袁善见)那…臣,静待情况。
除开霍不疑和袁慎这二人,余下的文子端都很顺利。
短短两刻钟,他便完成了敬酒的流程。
既然流程走完了,别人也不敢瞎起哄什么的,文子端便直接回房陪程烟织了。
文子端素来是个重礼的人。
但这一点在程烟织面前,可以直接抛下。
他一回房,便替少女解了凤冠——毕竟那东西他拿过,重量不容小觑。
只是…
解完发冠,两个人便面对面坐着开始面面相觑。
文子端有点紧张。
他虽然想与烟织做真夫妻…但其实有个名分就已经很好了,毕竟在这段感情里,主导方又不是他。
他紧绷地坐着,想说什么缓解一下气氛,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相比于他的紧张,程烟织就很淡定了。
文子端都直接把凤冠解了,礼不礼数的也没必要计较了,她也累了一天,所以便直接开口:
程烟织我要沐浴了。
她抬眸,看向文子端,询问的口吻:
程烟织殿下自便?
文子端呐呐应了。
程烟织便直接离开了。
等到水声传来,文子端又不由得坐立不安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出去。
…但是如今他与烟织已经是夫妻了。
…虽然是假的。
但名义上还是夫妻。
所以…应该不用出去吧?
但不出去,他自己又不自在。
文子端很纠结。
程烟织不知道他的纠结,只是回来时看见青年罕见变来变去的神色,整个人都沉默了。
…文子端这是…在干嘛?
程烟织不理解。
她不理解,便也直接开了口:
程烟织殿下在想什么?
她的声音一出,文子端一下子就回神了。
他下意识地抬眸向程烟织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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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糖今天的我是不是超厉害呀。
宿糖大家晚安吧。